兩人見面時，周圍一片黑暗，只有顧湛提著的燈籠發著慘白的光。
顧天瑞沒有帶侍仆，只身一人，穿了一襲黑色的斗篷，連和先帝三分像的臉龐都隱匿在寬大的斗篷下。
見到顧湛時，他把頭上的斗篷取了下來，露出那張仿佛無害的臉。
他揚起一張笑臉，想模仿平常人家叔侄見面時的親昵，可他不知道，顧湛現在看著他的臉都覺得惡心。
“皇叔好。”他扮作一副乖巧的模樣。
顧湛沉著一張俊臉，冷聲道：“皇叔？呵，不敢當。”
“你連親弟弟都敢殺，更遑論我這個皇叔呢？”
“真怕哪天一個不留意，我便永遠閉上眼了。”
顧天瑞斂起眼底的陰翳，斗篷下的拳頭死死攥緊，他努力扯出一抹假笑：“皇叔真是說笑了。”
顧湛冷笑著反諷：“是不是說笑，我想二皇子的尸首是不會說謊的。”
顧天瑞立馬換了一副委屈的表情：“還是瞞不住皇叔。”
“其實這些都是母后她逼迫朕做的，她一直找不出是誰殺了璟王，心中不忿，索性就把朕的兄弟都殺了。”
顧湛心下一驚，想到盛舒意心中不免擔憂。
要是讓太后知道，殺了顧璟羨的是她……
但他也并非全然相信顧天瑞，畢竟坐上這個位置的人，都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天真善良。
兩人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顧湛是想著下一步，要如何保護盛舒意不被太后發現，或者即使被發現了，他也會護她周全，此生相依，不離不棄。
顧天瑞不說話是因為，他知道顧湛很聰明，自己這番話或許并沒有得到他的信任。
他思索一番，再度開口：“皇叔，如今朝政安穩，朕雖然是皇帝，卻也有諸多不懂，希望皇叔能早日回朝，輔佐一二。”
顧湛不想拆穿他那點昭然若揭的小心思，于是淡淡道：“你有什么不懂的，來郊外尋我便是。”
夜已深更，涼風吹襲下兩人都打了個冷顫，顧湛擺擺手：“夜深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不要著涼，誤了國事。”
顧天瑞微微點頭，笑著稱是。
“皇叔也早些回去吧，你身子弱，莫要著涼了。”
顧湛不置可否，顧天瑞向他略一拱手便轉身離去。
顧湛望著他漸漸融入黑暗的背影有些悵然，他想，什么時候，那個當初乖巧可人的孩子消失在了不知名的黑夜。
他如今坐在那把龍椅上開心嗎？
掌控渴望，掌控權利，掌控財力，可在孤寂無人的深夜里，他可曾感受到孤獨？又可曾感受過高處不勝寒？
也許他都知道，也許他都曾體會過，只是對于渴望，他割舍不下，也無法割舍。
這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越往前走越是孤獨，前面有數不清的困苦，可只要權利和渴望伴著他，這些倒了成了無所畏懼。
可當真無所畏懼嗎？
等到無能為力的那一天，他又會后悔嗎？后悔一個個深夜，一次次歹毒的決策嗎？
顧湛只希望他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