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就會有花謝，有人來，就會有人離開，世間事大抵不過如此。
“繞不過的，始終還是色香味。”陳曉欣坐在自己餐館里最豪華的包廂，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從鼻孔里呼了出來，她身邊的張笑笑打開iPad，調出一個方案給陳曉欣看，但后者搖了搖頭，“不，笑笑，不可能總是用運營的招數，來應付每一個問題和危機。我在做餐館，就回避不了這個問題的。”
因為這場會，需要參與的人員太多了，所以陳曉欣那小小的辦公室實在容納不下，才把大家召集到這個最豪華的包廂里來。身為廚師長的李姍，白案，二廚，廚工，包括搞保潔的廖廣榮，跟廚房有關的十數人，都坐在這里。
陳曉欣皺著眉頭，從張笑笑面前拿起煙盒，抽了一根煙出來，“我們走高端路線，就得應對這樣的問題，必需要面對客戶的訂制。”
在商業社會里，從來沒什么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拿到那四百萬的投資之后，作為投資方當然希望自己的投資能更好的盈利，所以就有了許多牽針引線的活動，比如這一次，有公司在這里訂了一個包廂，準備半個月之后接待從BJ過來客戶，點名要吃上海本幫菜。
“這是專門來為難我們吧？BJ來的客戶，應該要吃炒肝啊、豆汁啥的才對吧？”二廚搔著頭苦笑著這么說道，看著陳曉欣作勢要把礦泉水瓶砸過來，二廚舉手作投降狀，“欣姐饒命！不過說真的，BJ來的客人，宮保雞丁、九轉大腸、糖醋鯉魚、蔥燒海參、油爆雙脆、爆炒腰花、四喜丸子、漕溜魚片、德州扒雞之類的才對吧？吃啥上海菜呢？我真感覺，折騰咱們，故意的！”
炒肝、豆汁那當然是瞎扯，所以陳曉欣才會嚇唬要砸他。
但后續二廚說的，卻就不是耍寶或是學相聲演員報菜名了，他說的，是魯菜。而BJ菜，嚴肅來說，其實可以算是魯菜的分支，他提魯菜的招牌菜，并沒有什么問題。
陳曉欣把手里礦泉水扔給二廚：“你可閉嘴吧！人家給了足夠的錢，足夠的時間，你管人家BJ人喜歡上海菜？再說，人不能是上海人在BJ漂著？”
張笑笑和廚房的白案，包括那些廚工和廖廣榮，都紛紛點頭。
的確如果是一個北漂或是說在BJ工作的上海人，那么能在廣州吃上正宗的上海本幫菜，絕對會讓其對招待的一方，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
連李姍那姣好的容顏上，也盡是淡淡的愁，她點著了一根煙，望向陳曉欣：“問題是，這一桌給了三萬八啊，要是三百八，那一點問題也沒有。”
她這話一說，在場人等紛紛點頭。
“三百八的話，交給我就得了，濃油赤醬，我拿手的啊！”廖廣榮在邊上，不失時機地顯示了一把存在感，不過沒有人去理會他的話。
陳曉欣玩著手里的煙，卻拒絕了張笑笑幫她點上。
“姍姍，拿個方案出來，如果咱們討論之后，感覺接不下來，兩種處理方式。”陳曉欣把煙扔給張笑笑，然后她坐直了，對李姍說道：“一個是請外援，一個是退錢。”
說著陳曉欣按著桌子站了起來，沖廚房的十數人抱了抱拳：“這單子就算接不下，不怪大家，怪我。”
其實陳曉欣從剛才大家進來之后，就一直在反省自己。
因為她是做運營出身的，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會給投資方描繪美好的遠景。
比如說，她之前對那位投資方女士聊到的，八大菜系，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餐館都可以接得下來。足夠的時間，在李姍提出這個概念時，是指整個團隊的成長時間，指的是至少一兩年后。
但陳曉欣在面對投資方時，會很習慣地引導對方，讓對方覺得，其實餐館現在就具備了八大菜系的能力，足夠的時間，是指備菜的時間。
所以她才會站起來，承認是自己的問題：“大家討論一下，咱們是否能夠接得下來，如果實在感覺接不下來，也直接說。”
李姍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然后搖了搖頭：“欣欣，不是說接不接得下，或者有沒有方案的問題。單純方案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列出來。”
說著她咬著煙，拿起桌上的筆，在餐巾紙上開始寫：上海油爆蝦、蝦籽大烏參、炒青魚禿肺、紅燒白吉魚……
一直寫了八道冷盤、十二道熱菜，才停下筆來。
然后李姍拿下煙，敲了敲煙灰，皺起眉：“但做菜不是堆料啊，跟這油爆蝦一樣，油爆蝦，廚房誰不會做？豬肉榮都會做啦！”
“我唔叫豬肉榮！”廖廣榮在邊上悶聲悶氣地抗議，但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陳曉欣盯了他一眼，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示意李姍接著往下說。
李姍把煙熄掉了，搖頭道：“可是要對得起三萬八這個錢，就得是正宗上海油爆蝦的做法，那整個菜的烹飪有個講究的，最多只能耗時25秒，15秒下鍋爆炒，后10秒和料起鍋。不到這地步，不配三萬八一桌啊，講道理。”
陳曉欣遞了瓶涼茶給她，然后問道：“很難？”
邊上廖廣榮急忙道：“其實25秒，我可以的，我可以的！要不我來試試！”
豪華包廂里，除了陳曉欣之外，所有廚房的人員，都不約而同對他伸出兩根中指。
25秒做完這道菜，當然可以。
問題是，25秒做完，還要色香味皆全，才是考驗
而這明顯就不是廖廣榮所能完成的任務。
李姍沖著陳曉欣點了點頭：“很難。”
“半個月，能不能練出來？”陳曉欣向李姍問道。
李姍想了想，苦笑道：“又不是一道菜。”
而且她提到了另外的問題：“不只是廚藝，跟炒青魚禿肺這道菜一樣，必須得五斤重的青魚，取肝臟來烹飪，你要是青魚太小了，肝臟就跟著小，那做不出那味道。而你要搞五斤重的青魚，本來就很不容易。”
她重新抽出一根煙，望著陳曉欣：“要真的半個月這么練手，我倒是有信心，可是，要是原料、耗才，算上去，感覺沒什么賺頭，搞不好，甚至會虧本。”
于是所有人的，都不約而同，；望向了陳曉欣。
她該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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