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公室里，陳曉欣看著這條短信，就把手機向張笑笑亮了一下。
而后者無聲地做了一個“比心”的東西，因為她跟陳曉欣，已經歷了不少這樣的時刻，到了這種時候，往往就是陳曉欣收割對手的時節了，而張笑笑則只要喊“666”就可以了。
“沒有什么菜單，到時廚房做什么，你們就吃什么，反正保證兩人能吃飽。”陳曉欣過了十幾秒，才回了這么一條信息，“盛惠，定金一萬，預付款七千五。”
幾乎在收到她的信息后，程子軒是瞬間就做了一個回復：“你瘋了？說好的是總價18888！你要先收一萬七千五？”
“做不了。“陳曉欣故意停了半分鐘，才回復這條信息，“我是看在你是我哥朋友的份上，才接下這單子的，18888，這邊做不了。兩個人的飯局，188都能做，1888不用太名貴的食材，可以吃到吐了。但你要的，是白天鵝、南苑、廣州酒家、炳勝、吳系都吃不上的正宗粵菜。沒有五萬塊，做不了的。”
這一次，輪到程子軒那邊沉默了。
因為陳曉欣給他講的這道理，是絕對站得住腳的。
就那幾個名聲在外的大酒樓，都吃不到鐘意的味道，那本身對于所要求的味道，其實就很刁鉆了，這也是陳曉欣之前在家里，訓斥她大哥的原因。這單子，不見得是什么良善的差事，這程子軒，就陳曉欣看起來，也同樣不見得，就是為著朋友之義，來關照自己家生意的。
過了一分多鐘，程子軒拔了個語音通訊過來，語氣頗為不善：“阿欣，我以為，大家怎么說也是朋友……”
“是的，大家怎么說也是朋友，能幫就幫。”陳曉欣笑著截住了對方的話，然后說道，“實在幫不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就跟你之前勸我哥一樣嘛，我能怪您嗎？不能，好言勸不了該死的鬼啊！”
這話一說完，程子軒就在彼端大笑起來，然后很干脆地說道：“有道理，有道理，好，我現在就轉賬給你。”
因為陳曉欣提到了，當年程子軒勸她哥的事。
勸了不聽，那程子軒就沒有再往下勸，這交情能有多深？所以想跟她攀交情談關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幾乎掛了語音之后，馬上程子軒就給陳曉欣轉了一萬塊的定金，和七千五的預付款，甚至他是主動分兩筆，并寫上轉賬的事宜。
“穩！”張笑笑看著轉賬，歡呼雀躍。
但陳曉欣的臉上，盡管也有笑意，看起來，卻沒有張笑笑那么歡快。
這錢對方給得這么爽快，到時用完餐之后，如果不能讓對方滿意，那現在給錢多爽快，可能到時找麻煩，也就有多決絕。
不過陳曉欣并不后悔，她淡然把這層顧慮告訴張笑笑，后者的反應就是勸她：“欣姐，你趕緊發條消息給他，說是吃了之后不好，也不退錢。”
陳曉欣笑著搖了搖頭。
她不會這么做的。
因為人家真的要找麻煩，就是寫上這么一句，也不見得有意義。
“盡力去做就是。”陳曉欣是這么對張笑笑說的。
至于客戶用餐之后如果不滿意怎么辦？
陳曉欣當然也是有準備的，她對張笑笑說：“我會把所收的定金和預付款，一分不少的退回給程子軒，然后你到時就得在短視頻平臺上，喪事喜辦了。”
這么一說，張笑笑就愣住了，過了七八秒才苦著臉：“這可不好辦啊欣姐！”
“那我要你何用？你就專職喊‘666’嗎？”陳曉欣該板起臉時，那可是不會有什么心理障礙。就這么一句，張笑笑馬上不敢嬉皮笑臉，老老實實背起包，回去工作室做方案了。
不論程子軒是否會在事后找麻煩，定金收了，這定制的飯局，就得開始張羅。
菜，李姍練了幾回手之后，很快就做了一席出來。
陳曉欣請了父親陳勇和幾位六七十歲的長輩過來，品嘗了一下，大家的意見，是感覺色香味都不錯，是有些舊式的風味，但到底是不是幾十年前的味道呢？
吃飯的人，都顯得有些矜持，說著一些明顯不知邊際的話。
直到陳勇那位七十多歲的叔父開口：“鬼才知道，是不是當年的味道啊？我幾十年，在廣州生活，讀書，干活，過日子，你說八零年以前，也罷了……特別千禧年后，一天比一天好，我怎么要去記住十幾歲時的味道？我有病嗎？我去記當年的同學朋友工友，看看還有幾個仍活著的，才是真的。”
其他人如釋重負，紛紛點頭稱是。
陳曉欣也是苦笑不已，送走了這些老人，她坐在餐桌邊，咬著唇，足足呆坐了七八分鐘。直到李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陳曉欣才回過神來：“不行，這樣的話，客人一坐下，就得讓他回到曾經。”
“你有月光寶盒啊？還是穿越？啾！你看網文看傻了吧。”李姍毫不客氣地打擊她。
陳曉欣沒有去跟她斗嘴。
而是很認真地思考起來：“客人進入包廂之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呢？”
很明顯，陳曉欣這邊是無法做到南苑那些，園林式的體驗的。
那么，她該如何做，才能讓客人回到曾經呢？
“我不知道。”她很坦率地對李姍說道。
她走到窗邊，看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和人：“但我知道，我們得不斷地，讓他從一個肯定，到另一個肯定，當有了足夠多的肯定之后，他吃到的，就是曾經。”
三日之后，程子軒帶著那位老先生來赴宴。
雖說六十多歲，但老人保養得好，看起來也就五十出頭的模樣。
來的不止兩個人，除了程子軒，還有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但穿著大褲衩和短袖的中年人，一臉沒睡醒的模樣。不論是那位老先生，還是這位沒睡醒的中年人，一踏入這半砧瓔珞私廚，眼神里，那種不以為然的感覺，連廳面經理都能明顯察覺到。
幾乎連前臺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因為感覺來的，就是充滿惡意和挑剔的客人。
餐飲行業，最怕就是這一類客人。
如果平時還好，只要衛生有保證，色香味都過得去，也不怕挑刺。
可人家這次來的，要說六十年前的廣州正宗粵菜，是吃了白天鵝、南苑、廣州酒家、炳勝、吳系，都看不上的顧客啊！他挑刺完全可以是純主觀的，也就是說，他覺得不好，就是不好。
這要是搞砸了，那加上陳曉欣收的巨額餐款。
半砧瓔珞的名聲，在餐飲行當里，絕對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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