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贊成地道：“母后！”
他是一國之君，對惠王的不滿已忍無可忍，若非太后堅持，憑池修面圣陳情與袁憲查出的證據，他已將惠王繩之以法。
太后揮手示意安嬤嬤將荀玉帶走，轉身又安撫自己的兒子：“皇兒，過兩日流言便會散去，你平日處理朝事辛苦，實在不必理會這些小事。”
“小事？母后對荀玉太過寵溺，她不過是個郡主。”皇帝神色肅穆，雖然他如今還未有子嗣，但宮里不是沒有其他皇子公主，母后只這般偏疼荀玉，早令許多人不滿。
太后有些不悅，先帝留下的皇子公主與她何干？荀玉可是長姐留下的唯一骨血，是她看著從肉團長成婷婷玉立的少女，一想到她被那個自私無恥的爹連累至此，心頭便一陣煩惡。
只是惠王偏偏在此時入了宮，未等他到，太后便將殿內清了場，與皇帝冷冷地坐在紫檀廣榻上，待惠王跪拜問安后，均沒出聲叫起，惠王自顧起身，不在乎地道：“本王來接玉兒回王府。”
他仿佛根本不知道今日發生了什么，也不在乎荀玉的身世惹來的非議，反正沒人敢在他的面前亂說話。
況且，荀玉的死活他并不在乎，因為太后喜歡，而他又沒有別的孩子，才一直養著縱容著。
皇帝的臉色不太好，惱怒地道：“王叔，你可有話要說？”
他可以想像，明日朝會之上言官定要狠狠地參上一本，惠王行事何止是逆行倒施，簡直無恥，那益城夫人的年紀比惠王大十幾歲，他們的行為可謂禁忌、不倫占全了。
皇帝看了眼太后，不由苦笑，母后怕是還想護著惠王，只允許他下旨申斥，只是輕輕的申斥，惠王會在意嗎？
惠王一臉無辜地道：“說什么，之前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本王到底還是陛下的親叔叔，總提這些做甚？”
皇帝的面色微青，太后忙道：“好了，你回去吧，從今日起，玉兒就留在宮里陪哀家，不必回王府。”
“娘娘這是何意，玉兒是本王的女兒，不能總在宮里住著。”
太后硬著聲道：“玉兒不能一輩子受你的拖累，哀家會為她打算。”
若不是看在他是荀玉的父親，太后根本不將惠王這樣的人放在眼里。
殿外，被打發出來的宮人不敢靠近，更不敢遠離，林承繡對那家子自己人關起門說話不感興趣，鉆進坤寧宮里的膳房，打算來個眼不見為凈。
沒想到趙御廚正聽了安嬤嬤的吩咐，在給荀玉做補品。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剛要走，趙御廚提出一個紅漆食盒，殷勤說道：“林女醫，你今日隨娘娘去西苑，回來還未顧得上用飯吧，這是我特地給你留的。”
林承繡確實沒怎么吃東西，反正趙御廚從她這里學會的藥膳可不少，于是承了他這份情。
等樂亭華再看見她時，發現她神色平靜才終于放了心，上前說道：“我今日回去便與丁叔商量一下，明日他進宮為你求情，早點離開這里。”
荀玉如今的情緒太不穩定，剛剛沖著林承繡發火，誰知她會不會做出更過火的事。
林承繡點點頭，雖然她很想看荀玉的下場如何，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她才不想受池魚之殃。再說荀玉是郡主，有太后這般相護，想必不會有太大的事，頂多是尊貴的身份臉面受損。
有些事情越想越悲哀，她知道樂亭華在擔憂什么，任他拉起她的手，感受著他的關切，聽他說道：“我已經向陛下提出，待此間事了，便與你一起回江城。”
她意外之極：“你愿意回江城？”
林承繡非常清楚樂亭華與樂老爺之間的心結，他竟肯回樂家？
樂亭華點點頭，肯定地道：“為何不回？圣手堂還是我的，回去跟老頭子打擂臺，看他氣得跳腳，可比如今這樣憋屈有意思。”
他與皇帝少年為友，君臣之間有情有義，因著杏林血案，眼看惠王逍遙法外卻無法將其治罪，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失落，只是他習慣了悶在心里。
林承繡聽懂了，回握他的手正要說話，忽聽得有人哎喲一聲，袁憲的聲音響起：“你們兩個也不看這兒是什么地方，大膽，太大膽了！”
兩人的手趕緊松開，回身看見袁憲抱著厚厚一摞卷宗，身邊還站著個小黃門。
“許久未見，林姑娘，不，林女醫，可還記得我？”
林承繡微微一笑：“袁大人，您怎么來了？”
“袁某奉召入宮，聽說惠王推翻了之前所有罪狀，陛下便命我將所涉案卷送來，要與他當面說個清楚。”
這樁案子他從去歲追到現在，結果非常不盡人意，在他看來，皇帝并非不想為池家作主，可是被太后從中阻攔。
君前對奏將所有罪狀推翻，惠王簡直無恥！樂亭華冷聲道：“我與你一同進去。”
他們兩個剛進正殿，便聽到一群宮女的驚呼，伴隨著“郡主傷人了”的慌亂，荀玉踉蹌著跑了進來，唬得眾人一跳，太后拍了下案幾，怒道：“怎地這般沒用，連郡主也看不住！”
安嬤嬤頭破血流，此時被人摻了過來，跪到地上請罪：“娘娘，郡主將我打傷闖出來，老奴這就帶她下去。”
說罷吩咐宮女拉住荀玉，她的頭發散亂，尖聲叫道：“住口，你們都想害我，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
惠王皺眉道：“玉兒，你這模樣成何體統，看樣子娘娘也照顧不好你，不如隨父王回府去吧！”
荀玉聽到他的聲音，猛然發現他也入了宮，猛地往后退，邊退邊說：“我不要回去，除非你把他們都殺了，他，他，還有她！”
她指的正是袁憲、樂亭華，還有站在殿門外沒有進來的林承繡。
林承繡一時難以斷定她是真瘋還是假瘋，真瘋的話還能認得不順眼的人，這瘋得極有水平。
惠王看看太后與皇帝，假模假樣地道：“父王可沒這么大本事，這幾人不是有陛下護著，便有娘娘護著，本王哪敢有這個心思。”
“不是的，你不是說要殺了他們嗎，你說過的！”
惠王神情一冷，看來這丫頭是真瘋了，此時說這些對他太不利。
太后站起身，想親自去拉荀玉，更想將她摟進懷里，不過看到安嬤嬤的手上還有頭的都流著血，又有些不敢接近荀玉，皇帝冷冷地看著眼前一場鬧劇，忽然說道：“在朕的面前，王叔最好說些真話，還有你，荀玉，真當朕狠不下心對你嗎？”
帝王發怒，就連瘋癲的荀玉也安靜了少許，太后忙叫人扶她坐下，親自端了茶水喂她喝了少許，心疼地道：“你們要審案子別在這里，讓玉兒安靜些不好嗎？”
茶水入腹，荀玉猛地瞪大雙眼，似乎連呼吸也停頓了片刻，然后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慘呼道：“娘娘，我好疼……好……疼啊！”
太后手中的玉杯嚇得掉在地上，立時摔得粉碎，看著荀玉已經疼得跌落在地，在杯子碎片上滾來滾去慘呼不止，大驚失色道：“這是怎么了，玉兒？快快，把郡主扶起來，太醫，不不，傳哀家旨意，丁神醫即刻入宮。”
荀玉的脖子被她自己抓得滿是傷痕，宮人牢牢地按住她，不多時，她便徹底安靜下來，喘息聲漸漸聽不見丁點，太后不敢置信地問道：“玉兒，她，她……”
樂亭華面色鄭重上前探了下，起身說道：“回陛下，郡主已經沒了氣息。”
方才惠王似是被嚇住一般，沒出一聲，此刻忽地如夢初醒，撲上前悲聲道：“玉兒，玉兒，本王只有你一個女兒，你不能死！”
荀玉的癥狀十分古怪，身上只有自己掐自己留下來的傷痕，一時無法斷定是否是突發急癥。
林承繡在殿外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不敢相信方才還對她頤指氣使的荀玉已經沒了氣息，這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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