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在月光下，泛著一絲油光，年頭已經使用很久了，這一層油光大概是被摸得包了漿。
這短短須臾數秒之間，劉寶的腦子翻來覆去地轉了好幾個來回。
這是什么？這人誰啊？
他環視四周，確定四下無人，這才猶疑著，打開了手中的竹筒，他伸了兩個指頭，順著竹筒內壁摸了一圈兒，在最底側，摸到一張紙。
兩指一夾，他小心翼翼地將宣紙抻出一個角兒。
【段淳剛敬上。】
劉寶像是摸到了燙手的山芋，眉毛一挑，下意識將宣紙塞回了竹筒。
他環顧四周，夜黑漆漆的，空氣里是太陽落下后的余溫，空氣中仍然燥熱難耐，劉寶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覺得天旋地轉，袖中的竹筒好似有千斤重——
這竹筒中的，正是段淳剛私通外敵的罪證。
*
月光傾瀉而下，紛繁的街巷被照得一片亮堂堂，更夫在門外無精打采地打著更，亥時了。
蘇南書順著窗縫注視著外面的一舉一動。
阿妄到底是知道些輕重緩急的，饒是長秋宮值守的兵將再懈怠，可是守在蘇南書與蕭城房門口的官將，可沒有絲毫的松懈。
輪崗的新兵來了，腰牌交遞，老兵匯報著情況。
【蘇姑娘一直在屋子里，倒是那個毛頭小子，不知道去哪兒了。】
正說著，劉寶大喇喇地，提著褲腰走進院子。
【站住！】老兵喊住劉寶，【方才上哪兒去了？】
劉寶挑了挑眉毛，【茅房，吃壞了肚子，拉稀拉的腳軟，在外頭坐著歇了歇。】
新兵趴在那老兵的耳旁輕聲說了一句，【他的確是跟著蘇姑娘還有蕭將軍一同進的長秋宮，白日里跟著他們的眼線也都瞧得清楚，除了在城中分藥，沒去別處。】
老兵點了點頭，剛想放他過去，又似是注意到他鼓鼓囊囊的袖子，問道，【袖子里是什么？】
劉寶咽了口唾沫，說，【草紙，屙屎不得多帶些。】
【拿出來我看看。】老兵向劉寶走過去。
劉寶站在遠處，心跳漸漸加快，手緩緩伸進袖子里，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蘇南書的房門。
蘇南書看出劉寶的不對勁兒，她心中掐算著，此時蕭城大概也應付完了那頭的巡邏，她必須吸引官兵注意，給蕭城創造機會，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
老兵離劉寶越來越近了，他見劉寶慢吞吞，支支吾吾的樣子，心下著急，竟要上手去搜。
劉寶躲閃著，心中打算，要實在逃不過，就只能殺人滅口。
【劉寶！你偷偷摸摸地，是不是拿了我的盤纏！】
千鈞一發之際，蘇南書推開門，沖著院子厲聲質問。
這一嗓門喊得亮，那兩個官兵都嚇了一跳，轉頭看向蘇南書，只見她怒氣沖沖，提著裙擺向劉寶沖過來，一把將劉寶推倒在地上，二話不說，扯開他的衣襟伸手便去摸索。
劉寶當然不干，嘴里罵著，【你休要血口噴人，誰稀罕你那點破盤纏！】說著，竟伸出手與她廝打起來。
【沒偷！沒偷還這么遮遮掩掩！】蘇南書也不甘示弱，兩人推推搡搡，場面忽然變得異常混亂，沒人瞧見，墻根之下，蕭城借草木遮擋，一閃身鉆進了院子里，直奔蘇南書住下的廂房而去。
老兵生怕他們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阿妄，趕忙一把抱住劉寶的腰，將他向外拖去，兩人正要分開之時，只見蘇南書從劉寶的袖子里猛地拽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
【好哇！你還說沒偷！】蘇南書打開荷包，里頭滿滿登登，都是些碎銀子。
劉寶瞪著眼，心里感嘆蘇南書的手腳竟比他這習武之人都要快，就連他都沒發現這包銀子，是什么時候塞進去的。
【夠了！】老兵出言喝止，【吵吵鬧鬧，成什么樣子！】他看了看劉寶，低聲警告著，【往后在這個院子里，手腳干凈些，休想把江湖上那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帶進來！】
他說著，也瞪了蘇南書一眼，蘇南書見好就收，悻悻地說，【就是！教訓的是！今天要沒有您火眼金睛，我這包盤纏，當真說不清了！】
她說完，也不再糾纏，轉身進了房間，【砰】地一聲，將房門關死。
黑暗中，蕭城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雙手叉腰的潑婦樣子，笑得兩眼彎彎。
蘇南書沒理會他，一直守在門口，聽得劉寶也順利進了屋子，官兵換了崗，走回院門口，像個柱子一樣杵在那兒之后，這才徹底地松了口氣。
屋里很黑，月光從后窗透進來，蘇南書沒敢點燈，她靠近床邊，低聲耳語，【從現在起，到子時，只要是不是出點動靜，那兵就不會再進來了。子時過后，還會有輪崗一次，那時候我們就從后窗翻出去。】
蕭城見她離自己這么近，身上若隱若無的香氣像輕紗一樣向他面上覆蓋而來，他靠近蘇南書，輕聲問，【那剩下的時間，我們做什么？】
蘇南書一愣，瞧見他快要笑到后腦勺的嘴角，伸出手，掐住他的胳膊狠狠擰了一圈，咬著牙警告他，【好好坐著，什么也不做！】
【誒喲！】蕭城驚呼一聲，聲音雖小，但在夜里卻也格外引人注目，嚇得蘇南書猛地捂住他的嘴，門外的官兵問道，【出什么事了？】
蘇南書連連道，【沒事，沒瞧見，磕著桌角了。】
【唔，天黑，姑娘點根蠟燭吧。】官兵隔著窗子回她。
【馬上就睡了。】蘇南書敷衍著，私下里又狠狠掐了蕭城一把。
蕭城也不惱，反而兩手環抱，一把將蘇南書拉進懷里。
蘇南書一開始還想掙扎，卻怎么也不敢出聲兒，到最后只得任由他將自己囫圇個兒地攬住。
他的身上還是那樣干凈清爽的味道，人瘦了一些，腰更細了，蘇南書聽著蕭城的心跳，身體漸漸從僵硬變得慢慢放松，蘇南書輕嘆一聲，她說，【蕭城，你的抱只會讓我覺得，很恐懼。】
【我怕你會向以前一樣，一句話不說，就丟下我。】
【丟下我就算了，還總有那么多不得已，讓我連恨你，都不能專心地恨下去。】
【我都不知道，這一次，你又打算什么時候，再次丟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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