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相州怪談 > 第13章 入夜

入夜,荀娘翻來覆去,又一次失眠了。荀娘摸了摸臉頰,依舊火辣辣的疼——這是拜大嫂孫氏所賜。荀娘走后,安宜就發起了高燒,身子涼得幾乎沒了人的體溫。孫氏見了,再也顧不上什么體面,帶著人殺到二房,一巴掌打得荀娘兩眼發黑。臨走,在荀娘耳邊咬著牙說道,【打今兒起你再去安宜那兒尋死,用不著旁人,我第一個提刀殺了你了事!】為什么我去見安宜,就是去尋死?什么叫用不到別人,誰又要殺我不成?她第一次覺得,在這座自己生活了十余年的院子里,隱隱藏著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安宜哭喊著求救,生說有蛇,難道她也見過自己在西山上撞見的邪祟?蛇,哪里來的蛇——荀娘琢磨蛇,迷迷瞪瞪地,竟真在夢中撞見了蛇。巨蟒在林間蹣跚扭動,鱗片上滿是腥臭的黏液,所到之處,草木盡枯,流下一地猩紅的血湯兒。荀娘不敢出聲兒,兩腿發直走不動路,在夢中飄飄蕩蕩,像一道冤魂一樣跟在巨蟒身后,隨著它溜進相州城中。灰土方城,參天松柏,荀娘定睛一看,這巨蟒所到之處,竟是沈家祠堂。院內隱隱傳來爭執之聲,聲音細碎,荀娘聽不清楚,卻見這黑蟒如進無人之境,東拐西拐,悄聲跨過半個祠堂,盤踞在屋頂上,冷眼看著堂中人你推我搡,亂作一團。祠堂不知何時倒了半面墻,院子里燈火通明,荀娘想看清院中是何人,卻模模糊糊不得所見。忽然,角落中躥出個黑影,這檐上巨蟒似是終于等到獵物,陡然直立起身子,瞳線豎直,張開血口向院中俯沖而去——【小心——!】荀娘大驚失色。可是早已來不及,院中人尚未行至院中,便被這巨蟒生生咬斷了半個身子,經脈全斷,當場就沒了氣息。荀娘發瘋一樣撲上去,眼前景象被噴涌的鮮血染紅,她胸口一滯,眼前發黑——這地上斷了氣的,竟然是沈清乾!荀娘被驚醒了,她躺在床上,胸口像是壓了巨石,不停地喘著粗氣,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枕頭上,荀娘習慣性地摸了摸身側——沈臨豐不在。如今臨近年關,運河只差收尾,再加上相州城中怪事頻多,大哥便想趕著年前竣工,因此壩上沒日沒夜地亮著燈,臨豐也有很多天沒回過家里了。偌大的屋子空了一半,連空氣都涼了不少。正值深夜,四下里靜悄悄的,北風帶著冷氣從門縫中硬擠進來,空氣中夾雜著雪片窸窸窣窣的撞在窗子上,外頭又下起雪了。荀娘腦子里回味著方才的夢境,穩了穩幾乎失控的心神,她心里頭反復琢磨,這夢究竟是自己被安宜的哭鬧嚇著了,還是如往常一樣,是預言呢?荀娘打了個冷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無論如何,這蛇一定是大兇之兆,她明早在院子里多撒些雄黃,再給清乾縫上個雄黃香囊才好。這么想著,荀娘才發覺自己此時手腳冰涼,她悄聲起床,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已經涼透了,喝進肚子里,荀娘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正要上床去,腳下猛地一頓——院外有人。荀娘急忙放下茶杯,一動不動向外頭看去,北風吹得窗子不住地晃動,透過窗縫,她瞧見一個男人正躡手躡腳翻過院墻,向她的正屋走來。荀娘四下環顧,將做繡活的剪刀握在手里,旋即墊著腳回到床上躺下,閉著眼睛假寐——她確定,院子里來的人不是臨豐。不一會兒,腳步聲漸漸近了,停在門外盤旋了一會兒,大概是想透過門窗窺見屋里的動靜,見荀娘在床上一動不動,那人索性壯了膽子,伸手推門。【磕噠】極小的一道推門聲,冷風瞬間灌入,劃過荀娘的皮膚,撩起一身雞皮疙瘩,荀娘心中慶幸今夜有雪,月色不明,她緊皺的眉頭可以隱藏在陰影之中。那人將門打開一道小縫兒,側身走了進來,荀娘頓時心如擂鼓,她猛地想起白天時,沈清乾口中所說的無差別殺人的剝皮兇徒......荀娘剛落下的雞皮疙瘩又起了一身,她是真的有些怕了,強迫自己調整著呼吸,手中握著剪刀的手又緊了緊,軀干僵直,一動不敢動。那人摸黑進了屋子,此時月亮藏在烏云后,屋子里幾乎全黑,那人竟似輕車熟路一般,繞開桌椅,徑直來到荀娘的床前。仿佛為了今晚,他早已將這條路走了上百遍一樣。荀娘的心涼了半截,雙手開始控制不住地哆嗦,她不敢深究是否在往常的深夜里,也曾有一個男人,拿著一把剝皮刀,在她的床前走來走去。那男人走到床前了,荀娘死死閉著眼睛,仿佛自己一睜眼,站在眼前的就會是已經被剝了皮的自己。男人低下身子,俯身細細看著荀娘。荀娘有些詫異,他看得太久了,好像并沒有動手的打算。他就這么看著,從頭到腳,把荀娘像欣賞藝術品一樣,觀摩個遍。半晌,那男人停止了觀摩,微微直起身來,站在床頭抬起手,鼓搗著什么。空氣中是極致的安靜,荀娘幾乎不敢呼吸,她趁著男人動手的空當兒,微微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然而下一秒,隨著一陣奇香,荀娘瞬間陷入昏迷。昏迷前,她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眼底皆是驚懼之色——她怎么也想不到,來的人竟是沈家大哥,沈臨鑫!*翌日一大早,杏兒就端著臉盆到荀娘門前候著,荀娘前一日與幼宜姑娘約好了一同去州橋集市上做些新衣裳,過不上幾日就是沈小郎君的生辰宴,她們二房可不能落了下乘。只是她左等右等也不見荀娘來開門,按照往常,荀娘總是起得比她要早的。【杏兒姐,阿娘還沒醒?】幼宜揉著眼睛從屋子里出來,伸手將盥洗完的臟水潑在地上。杏兒皺眉,【是啊,這幼宜姑娘都起了,怎么夫人還不起呢?】幼宜走上門前,敲門輕聲問了句,【阿娘?起了嗎?再晚些趕不上早市了。】一片寂靜,沒有回應。杏兒與幼宜對視了一眼,急忙忙推開門看去——荀娘躺在床上,面色如常,呼吸均勻,睡得極沉。幼宜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荀娘頸側,脈搏雖然緩慢,但依舊有力跳動著,她懸著的心這才落在肚子里,哪知剛想上前喊荀娘起身,便聽見身后阿福上氣不接下氣的呼救聲。【夫人!幼宜姑娘!快去看看沈郎君吧,他昨夜里不知叫什么怪物給傷了,后背叫人抓的皮開肉綻,這可如何是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