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鐵血小千戶 > 0172 一條船上的人
  只聽溫伯明半是帶著戲謔,半是帶著懇切地說道:“蕭兄這回倉促而來,沒帶著隨行的軍醫。這人犯被打成這樣,便也沒法醫治。給供詞蕭兄帶走好了,人犯就麻煩桑大人收容救治吧!”

  蕭文明大人知道溫伯明這是在同桑淳元講價錢、談條件,他是要用桑忠昌來換取他本人的證供,這樣才能防止桑淳園狗急跳墻。

  溫伯明的用意蕭文明大人知道,至于有沒有這樣的必要性,卻是值得商榷的。

  因為一件事物他所受到的壓力是恒定的——一開始辛苦一點承受多一點壓力,到后來就可以輕松一些;若是一開始選擇輕輕松松的,十有八九,后面就會遇到沉重的壓力。

  事實證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溫伯明一時的心慈手軟,卻在后面給他帶來了無數的麻煩。

  然而就眼下的情況,溫伯明的這個提議依舊是十分高明的。

  讓人一口回絕的開價,不是個好開價;讓人立即贊成的開價,有時候也并不是好的開價。

  一口回絕,說明這條開價越過了別人的底線,完全沒有討論的必要;而立即贊成,則說明還沒有將利益最大化,遠沒有試探到對方的底線。

  而溫伯明提出的建議,則是在桑淳元的底線上下游走,讓這位桑大人可以好好斟酌一番了。

  桑淳元左思右想,踟躕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答應了溫伯明的開價:“那好吧,供詞就先由蕭千戶保管好了,只是這份供詞緊要的很,蕭千戶可要小心保管,可別到時候弄丟了!”

  桑淳元巴不得這份公司弄丟呢,他只不過是正話反說而已。

  不過他也就只能過過嘴癮了,原先總是拿捏別人的桑淳元,今天算是被蕭文明徹底拿捏住了。迫于無奈的他,也就只能選擇用供詞來換兒子桑忠昌。

  要知道,這個逆子在堂上被打成這副樣子,如果不好生調養治療,輕則落下殘疾,重則一命嗚呼——當了二三十年官,打了不知道多少人屁股的桑淳元,對此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雖然桑淳元也知道蕭文明并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的人,但是交給別人照顧自己受傷的兒子總歸是不放心,因此桑淳元也只能答應溫伯明的提議。

  如此這般,一場審理簡單案件的復雜會審,終于就這樣結束了。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決定事情成敗的往往并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事情背后所牽涉到的利益和力量。

  自今日堂審結束之后,整體案件的本末由來已經完全被查明了,案件最后的結果已經同案件本身沒有了關系,同死了丈夫的孫佩蘭沒有關系,也同屁股被打開了花的桑忠昌沒有了關系……

  真正決定案件走向的,是蕭文明和桑淳元之間的博弈。

  而暫時來看,雖然地位懸殊,但蕭文明畢竟占住了優勢。

  因此拿著寶貴的供詞回到客棧的蕭文明,心情異常興奮,剛站住腳就從兜里掏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遞給客棧的老板,讓他好吃好喝的酒菜盡管準備下來,要請客棧里所有的自家人飽餐一頓。

  準備二兩銀子的席面,客棧老板至少也能賺個五錢銀子,他自然興高采烈,拿著銀子就下去了。

  金陵城是商業中心城市,只要有錢什么東西買不到?

  二兩銀子花下去,不一刻就在客棧大堂里擺了三桌席面,葷素小菜、美酒佳肴,一應俱全,讓眾人吃了個酒足飯飽。

  蕭文明手下的蕭家軍很懂規矩,吃飽喝足之后,便在張俊的帶領之下,自覺退下去休息了。

  被蕭文明一同請來的孫佩蘭,雖然今日沉冤昭雪在即,算是一件喜事,但是她礙于小寡婦的身份,也不便在此久留,起身便要告辭。

  孫佩蘭是整體事件的關鍵之一。

  這個事實,如果說桑淳元一開始還被自己的兒子蒙在鼓里的話,那他現在可以說是完全意識到了。并且桑淳元的勢力要比桑忠昌大得多,手段也要比他老辣的多,因此孫佩蘭這么要緊的一熱人,繼續待在鶴鳴寺已經不安全了。

  于是蕭文明就讓孫佩蘭就待在客棧里居住,讓客棧老板安排下一間位于所有客房正中的客房供孫佩蘭居住——客房四周則是蕭文明手下蕭家軍的臨時營房。

  有了這些人的守護,桑淳元想要來殺害孫佩蘭就沒那么容易了。

  安排妥當,已是酉牌時分,原本還十分熱鬧的客棧大堂,就只剩下了蕭文明、溫伯明、湯光耀和牛慶東四人而已。

  幾人正在閑聊,忽聽湯光耀對牛慶東說道:“牛大人,時辰不早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牛慶東是在場之人中僅次于蕭文明最年輕的一個年輕人,精力當然就好,就是休息也輪不到他先休息啊!

  但是牛慶東自己心里有數,湯光耀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蕭文明詳談,并且這件事情是要背著自己的。

  原本牛慶東自以為自己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被迫于無奈地站到了封疆大吏桑淳元的對立面,這已經是夠出格的了,他實在是不想再陷入政治漩渦當中去了。

  于是牛縣令趕緊順坡下驢,起身告辭,便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送走了牛慶東,湯光耀便面露慍色:“好你個蕭千戶,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瞞著我?說好了要一起對付桑淳元的,可你卻突然審案,連我都嚇了一跳,這又是何道理?”

  蕭文明可不是忘了告訴湯光耀的,而是故意沒有告訴他的。

  表面上,湯光耀和自己是站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但這個狡詐的蘇州知府,暗地里有什么小心思,誰也不知道。

  甚至于他被桑淳元反過來收買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

  因此像突然用刑事案件向桑春園發起進攻這種大事、要事,當然是不能告訴湯光耀的了。

  反正說來說去,就是蕭文明對湯光耀還不夠信任。

  當然了,這樣的話蕭文明是不能跟他說的,只能先打個馬虎眼糊弄過去。

  “啊!原來是這事兒,這種事情豈能提前泄露出來?泄露出來可就不靈了。倒不是信不過湯大人,實在是因為這里是桑淳元的地盤,難保不隔墻有耳啊!你看,就連孫寡婦這樣的關鍵人物,我昨天也沒敢把她直接帶回客棧,而是冒著風險就讓她留在鶴鳴寺里,這也是同樣的原因。”

  蕭文明擺出的這幾條理由半真半假,還真把湯光耀給說服了。

  只聽湯光耀慨嘆道:“也真佩服蕭大人的好本事!這金陵城中居然被你找出了這么一起案件,這下可真把蕭大人給治慘了!”

  “呵呵!”蕭文明冷笑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雖說這案子是桑忠昌這小子犯的,但是他爹桑淳元平時做官這樣嚴格,教訓兒子卻這樣疏忽,以致犯下了如此的滔天大罪,他桑總憲本人也是難逃干系啊!”

  大齊朝和現實中中國古代社會的差不多,也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

  而儒家講究修身、齊家、治國,方能平天下。

  堂堂封疆大吏,居然連一個兒子看不住,這對于剛剛高升一步來到江南到總管位置上的桑淳元而言,是一個不輕的指控。

  湯光耀一開始的想法,是可以和蕭文明合作,借此好好敲打一下桑淳元,從而改變自己一個蘇州知府,卻被前任完全架空的窘境。

  然而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湯光耀猛然間發現,蕭文明的能量居然這樣強大、算計居然這樣精明——被他這樣一攪和,威風八面的桑淳元,甚至可能面臨就此下臺的風險。

  雖然說桑淳園就算下了臺,也未必能輪到湯光耀補他的這個缺,但好歹空出了一個坑,對于蘿卜們而言還是有利益無弊的。

  更何況拔除桑淳元這顆爛了的蘿卜,對于朝廷而言,那也是有功的,而他湯光耀也能分到一些功勞,自己的履歷也就好看了不少。

  因此現在的湯光耀,可以說是和蕭文明徹底地站在同一根塹壕里了,想扔都沒法把他扔出去。

  所以看著現在事情并沒有完全敲定,蕭文明就在這里大吃大喝起來,讓湯光耀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只聽他說道:“蕭千戶,你現在只拿到了供詞和筆錄,卻沒有其他的旁證,所謂‘孤證不立’,桑淳元要是上下打點,也未必沒有法子把案件再翻過來。況且案犯桑忠昌也扔到桑淳元那里去了,恐怕變數就更大了……”

  湯光耀話剛說了一半,蕭文明便打斷了他:“湯大人不愧是辦案的老手,不過這一點我早就想過了,今日不過暫時歇息而已。從明天開始就要按照桑忠昌所交代的,將那些行兇打人的地痞流氓一個一個找到,并且全部簽字畫押、招認罪行!”

  “這就對了!”溫伯明也接話道,“除此之外,那秀才的死因也要確認下來,確定他的確是被打死的,這樣他死了,也要做到死有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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