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諾還不懂中原的婚嫁禮儀，但也能猜到求親的大概意思。
看著小姑娘小小年紀卻冷若冰霜、風華絕代的臉，朝諾非常心動，直接問：“求親要怎么做？我現在求親可以嗎？”
男人哈哈大笑出聲，“當然不行，婚嫁是大事，我們中原的婚嫁禮儀更是繁復隆重，講究父母之言媒妁之命。”
“我妹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想娶她，你阿布額吉原本給你準備的聘禮怕是遠遠不夠了？”
朝諾有些聽不懂，但還是聽得很認真，并且在認真提取關鍵字。
等男人說完，朝諾問：“大概要多少聘禮？”
男人笑得越發燦爛，像是笑得有些肚子疼，朝諾也不惱，只又問：“大概要多少？我會賺到足夠的聘禮來娶她。”
見他不似一時興起的狂妄之言，男人緩緩收起笑容。
他給自己倒了一酒，悠哉悠哉喝著，說：“那就看你能拿得出多少了？”
他說：“我的妹妹，你就算是拿整個北狄來做聘禮，那也還是委屈了她。”
朝諾沒說話，而是看向小姑娘，而后問男人，“你問她，她愿意嗎？”
不等男人問，朝諾又說：“只要她愿意，最遲十五年，我一定拿整個北狄前來求親。”
男人喝酒的動作一頓，看向朝諾說：“你確定？十五年，拿下整個北狄？”
男人說：“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北狄部落眾多，彼此較量，誰也不服誰，就算你出身最強悍勇猛的白狼部落，能得到如今的狼王的支持，十五年，也未必能在北狄建立統一的政權。”
“你說的我都知道，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你只需要幫我問她愿不愿意。”
看看容貌稚嫩，但談吐老成穩重的北狄少年，呃，或許還算不上少年；再看看自家同樣老成的弟弟，齊煊有些蠢蠢欲動。
要不，就賣一回弟弟？
在北狄建立統一的政權是件很難的事，就算這個名叫朝諾的有些本事，但也未必能成。
退一步說，就算他成了，弟弟終究不會變妹妹，朝諾或許會因此發怒，進而進攻大啟。
但這正好，剛建立的王朝還能比得過休養生息二十余載的大啟不成。
這么想著，齊煊裝模作樣思考了一會兒，而后看向齊靈說：“我的弟弟，你配合哥哥，隨便說兩個字。”
齊靈轉頭看著他，漠然說：“兩個字。”
齊煊差點沒笑出來，自家弟弟真是太可愛了。
“咳。”齊煊清了清嗓子，連忙將笑意壓下去，看向朝諾說，“我妹妹說她愿意。”
朝諾將齊煊的小動作都看在眼里，說實話，他有些不太相信這個男人說的話，但他不會中原官話，也只能信他的。
“當真？”
齊煊點頭，“自然當真。對了，我妹妹姓齊名靈。齊靈，是他的名字。”
‘齊靈’二字，齊煊是用字正腔圓的中原官話說的，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為所動的齊靈皺眉看向齊煊。
朝諾則跟著小聲重復‘齊靈’二字的發音，哪怕他知道‘齊’姓是大啟的國姓。
見朝諾忙著學齊靈的名字的發音，齊煊連忙拍了拍齊靈的小手，用穩重的表情說著不穩重的話：“我的好弟弟，看在哥哥天天帶著你吃喝玩樂的份上，別動，別說話，就安安靜靜坐著，等哥哥把這小子忽悠走了，哥哥再向你解釋。”
齊靈看著這個年長自己一輪的同胞兄長，動了動嘴巴，最終還是沒說話。
“真乖，回頭哥哥再去找兩把好刀來給你玩。”
齊煊安撫完齊靈，看向還在學習齊靈的名字發音的朝諾說：“嘿，臭小子，差不多得了，我妹妹都害羞了。”
朝諾一驚，下意識看向齊靈，齊靈坐得板直，一動不動，一點沒有害羞的模樣。
但是看著齊靈那沒有多少表情的臉，朝諾就是喜歡得不行。
看著齊靈規矩放在腿上那白凈的小手，朝諾正想伸手去摸一摸，突然，外面傳來烏恩的喊聲：“朝諾，我們該走了，你哥哥醉暈過去了。”
高勒奇酒量一向好，醉暈過去是假，叫他離開是真。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高勒奇叫他，他也不好久留，雖然舍不得齊靈。
齊煊聽到烏恩的話，笑著從齊靈頭上取下一個金蝴蝶點翠發簪，遞給朝諾說：“既然你兄長喝醉了，那你便先回去吧，這個金蝴蝶點翠發簪是我妹妹最喜愛的發簪，留給你做定情之物，他日，你帶著北狄和這發簪來提親即可。”
“但是記住，我妹妹最多只能等你十五年。”
朝諾雙手小心翼翼接過這個金蝴蝶點翠發簪，生怕不小心給他碰變形了。
齊靈則越發迷惑，雖然這發簪只是中午出門時，宮里的宮女為了他看起來更像女孩子，隨意給他戴的，但發簪怎可輕易送人。
齊煊發現齊靈的疑惑，他生怕齊靈這個時候露餡，手從小矮桌下面繞過去，按住齊靈的手，眼神瘋狂示意他配合。
語言不通，齊靈是真的聽不懂，但心里卻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看著自己的兄長，齊靈也只能忍。
再說朝諾，他接過發簪，取下腰間的匕首，直接割了一塊衣袍，小心翼翼將發簪包好，放到懷中后，又取下脖子上的狼牙項鏈。
“齊靈，”他生澀喊著齊靈的名字。
莫名的，齊靈心里怪怪的，轉過頭看向這個和他一般大的男孩。
看到齊靈轉過頭來看自己，朝諾興奮不已，大著膽子抓起齊靈的手，將狼牙項鏈放了上去。
抬頭看著齊靈的臉，特別是紅潤的唇，朝諾吞咽著口水。
他心一狠，噘嘴湊了上去。
他的動作太快，在座所有人都是一愣。
還不等他們非要過來，上前將朝諾拉開，朝諾已經放開了齊靈。
“齊靈！”朝諾紅著耳朵，看向他說，“我會盡快來把你取回北狄！”
說罷，朝諾按住怦怦亂跳的胸口，起身大步離開。
*
門關上，看著手里的狼牙項鏈，良久，齊靈狂跳不止的心臟也沒能停下來。
齊煊一時半會也沒反應過來，這北狄的小狼崽子有點太猛了。
兄弟倆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良久，齊靈先反應過來。
“你和他都說了些什么？”他問。
齊煊訕訕笑道：“我最可愛的弟弟，對哥哥說話別這么冷漠嘛，哥哥會難過的。”
齊靈靜靜看著他，也不說話。
別說，小不點一個，眼神卻挺有壓迫感，齊煊很快敗下陣來，一五一十將他忽悠朝諾、以及心里那點小九九全部和盤托出。
說完，齊煊看著齊靈手里的狼牙，“信物給我吧，好幾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妹，他要真的能成，把最漂亮的那個許配給他就行。”
說著，齊煊伸手就去拿狼牙。
一臉嚴肅的小人兒卻躲了一下，將狼牙握到了手中。
見齊靈這模樣，齊煊笑問：“怎么，我們淡漠如謫仙的小靈兒這是對一個狼崽子心動了？”
齊靈板著臉看著齊煊，顯然是不滿他的胡說。
笑完，齊煊嚴肅又說：“小靈兒，你是男孩子，要是哪天父皇和我都出了意外，你是得繼承皇位的。”
都說無情最是帝王家，但齊靈他們家不一樣。
他的父皇雖然有很多妃子，也有兒女一共十五人，但在他們父皇心中，先是少年結發夫妻，后是賢妻良母、大國主母的母后始終是最重要的。
兄長齊煊是嫡長子，他雖然是父皇的第七子，卻也一樣備受寵愛。
父皇對外威嚴儒雅，對內，特別是在他們母后面前，卻是另一番模樣，如少年般調皮，甚至有些害怕他們的母后。
皇位繼承是大事，一般皇子擅自討論此事是大罪，但是在他們家卻不是這樣。
茶余飯后的夜晚，父皇會把他抱在懷中，讓兄長和母后坐在身旁，一邊享受他們的按摩，一邊討論這事。
在這個高位之上，父皇似乎很疲憊，總是讓兄長快些成長。
父皇不會催他成長，總是抱著他說，有父皇母后還有兄長在，他可以慢慢長大。
但是，兄長學過的東西，他都得學，四周的小國虎視眈眈，戰爭不可避免，只能盡量拖延。
他們齊氏一族的江山，萬萬不能葬送在他們這一代。
“不會有意外，你和父皇都會好好的。”齊靈說罷，站起來身來，“再不回去，母后要派人來尋了。”
一說起母后，原本還吊兒郎當的齊煊秒慫，站起身來，抱著齊靈，丟下一錠黃金就跑。
那速度，好像有鬼在追他。
齊靈任由兄長抱著跑，看著手里的狼牙，深沉的小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與此同時，已經回到客棧的朝諾同樣在看齊靈給的定情信物。
看著弟弟手里的發簪，高勒奇抓著頭發抓狂問：“你真的和姓齊的小姑娘定了終身？”
朝諾點頭，絲毫不覺得不妥。
高勒奇難以置信又問：“你還承諾要拿整個北狄去做聘禮？”
朝諾依然點頭，只不過，這回兒，他短暫將目光從定情信物上移開，仰頭看著高勒奇說：“我娶媳婦的聘禮，我自己會去掙，只是，原本屬于阿哈（哥哥）王位，我或許不得不爭一爭。”
“這不是我們哥倆誰成為新的狼王的問題。”高勒奇來回踱步說，“你知道的不比我少，難道不知道齊是大啟的國姓嗎？”
“那個小姑娘的兄長，不是皇子，也得是個世子，他讓你拿北狄當聘禮，明擺著是想借咱們白狼一族之力，統一北狄，而后坐收漁利。”
“大啟向來喜歡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到時候，他可以會故意用其他女子糊弄你，引你先出手，然后順理成章踏平整個北狄。”
“而且，你知道咱們北狄六十八個部落有多難對付嗎？”
朝諾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阿布帶你去過的部落都是和我們部落交好的，真正兇的，你一個都還沒見著呢。”
高勒奇說：“而且，就算你能一統六十八個部落，你如何能為了一個美人，把我們的族人置于萬劫不復之地。”
“不會。”朝諾打斷高勒奇，依舊坐在椅子上，他看向高勒奇，勢在必得說，“美人，我要，天下，我也要。”
這一刻，他閃耀著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光芒。
“北狄的天下，大啟的天下，那些我不曾去過的天下，我都要。”
高勒奇看得傻眼了，他看著朝諾，許久才反應過來，他上前摸了摸朝諾的額頭，說：“也沒發熱，怎么就開始說胡話了。”
朝諾拿開他的手，嚴肅說：“我沒說胡話。”
“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樣子，睡覺睡覺，不然長不高。”高勒奇說著，強硬抱起朝諾，將他放到床上，并且用被子把他裹起來。
蓋上被子后，他也沒有松手，任由朝諾怎么掙扎，都掙扎不開。
他壓近，小聲說：“朝諾，我知道你聰明，但是在羽翼未豐滿之前，說這些，是容易被扼殺的，這些話，以后不要再說了。”
他又說：“你要是有本事做北狄的王，作為你的阿哈，我不會阻攔你，但是，你若是把族人置于危險之中，作為白狼一族的大王子，我不會放過你。”
朝諾掙不脫，索性就這么看著高勒奇說：“我不會。”
高勒奇看著他，良久，還是妥協了。
高勒奇將他往床里面推了推，脫掉鞋子在外面躺下，枕著胳膊說：“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見見這個齊靈了，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美人，能把你迷成這樣。”
朝諾將護在懷中的發簪拿出來，舉著繼續看，想起剛剛的親吻，朝諾稚氣未消的小臉上都是難以掩飾的笑意。
高勒奇又說：“你說他和你差不多大，也就是說，她才七歲，小孩都好看，但是長大就未必了。”
高勒奇看熱鬧不嫌事大，側頭笑著看著朝諾說：“別忙活一場，小美人泯然眾人，到時候，她要是賴上你，你說你娶還是不娶。”
朝諾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想起齊靈那張處事不驚的臉，朝諾便又放松下來。
“她吸引我的，不止是容貌。”朝諾仿佛透過發簪看到了齊靈，他胸有成竹說，“她和我是同一類人，我會成為我的賢內助。”
看著自家弟弟一臉不符合年齡的深情，高勒奇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連忙移開視線。
看著天花板上的紋理，高勒奇又不由得想起他的終身大事。
弟弟才七歲，卻遇到了想要保護的女人，呃，女孩，還明確了人生目標。
而他，都十六歲了，既沒有想要保護的女人，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辦，說起來，他今晚看似老練，實則也是第二次去，連她們的手都沒敢碰。
朝諾不知道自家哥哥的煩惱，只看著齊靈給的定情信物，規劃著回去后要做些什么。
他知道的東西實在有限，不足以實現他說出去的壯志凌云，他得學習，不但要學習大啟的官話，還要學習大啟的書籍和實現。
他還得到處走走，多找些能人異士，做到知己知彼。
這是七歲的朝諾第一次想這些，但他卻越想越興奮，好像終于找到了來到人世走一遭的意義。
這一晚，朝諾一夜未睡，但是第二天，他卻非常精神，去接上奇人后，和高勒奇一起，帶著大啟特有的貨物啟程回家。
【在古代，北狄好像是中原對北方游牧民族的蔑稱，但我實在想不出好聽的名字了，所以，就用這個吧。白狼好像也只有北極狼這一種，但是別問，問就是架空，一切為了劇情和酷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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