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煙拍拍屁股甩袖走了。
傅鈺還沒從她剛剛罵自己的那些里回過神，順著她臨走前手指的方向往地上一看，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迸濺的水漬和玻璃碎片。
森白的燈光映照著滿地狼藉，傅鈺垂眸盯著這一地的雞毛蒜皮看了好一會兒，眸色中顯映出些許異樣的神色。
好半會兒，他才稍稍收斂了目光，沉默著將擋在身前的椅子搬開，轉身去衛生間里找打掃用的工具。
進去的時候，寧煙正對著鏡子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歪著頭，她手里拿了結棉簽，一旁放著藥，試圖處理脖子后面的傷口。
從衛生間的鏡子里注意到傅鈺過來，寧煙只是抬眼撇了下鏡子，又專心致志搗鼓自己的傷口去了，連一句話都沒再和他說。
胸口的窟窿看著嚇人，但對他實際上并未造成太大的損傷，在養魂玉里休整一夜第二天估計就差不多了。
他當時被寧煙突然傷他的行為氣著了，一時沖動上了頭，直到剛剛徹底冷靜下來，才發現這一拳頭對自己其實并無大礙，也發現了自己脖子上如火灼一般的痛意。
“看什么看啊？廚房收拾好了？”
他站在后面半天不動，寧煙沖鏡子的傅鈺里狠狠瞪了一眼。
傅鈺抿了抿唇，終究是沒說話。他側身拿過拖把掃帚之類的東西出了衛生間。
寧煙切了一聲，以為傅鈺還在因為剛剛的事情和他鬧脾氣，并未把他的這種沉默行為放在心上，畢竟他平時也不怎么愛說話，一說話就要把人氣得夠嗆。
與其讓他氣自己，倒不如少說點話。
深呼吸一口，情緒稍稍穩定了些，她捏著那些棉簽，眼睛瞅著鏡子把頭往下低了又低，但那傷口位置實在是太過于靠后，任她什么動作也看不見。
左找右找找不到，加上剛才的事情寧煙還沒完全消氣，這么一來，她頓時脾氣又上來了。
棉簽找不到傷口位置，她干脆把藥粉抹在了自己手上，就要直接往自己后脖子上摁時，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鏡子里，傅鈺一手握著她的手腕，一手還拿著打掃用的工具站在她身后，面無表情。
“你干嘛啊？”寧煙被他這一出搞得有些懵，沖著鏡子里的人眨了眨眼。
她抽了抽手，沒抽動，只能又把腦袋扭回來，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看向自己的身后。
“你又要干嘛啊？有事兒趕緊說，我上藥呢。”
傅鈺盯住她的眼睛，沉默了好半會兒，憋出來三個字：“我幫你。”
寧煙滿頭霧水：“？？？”
下一秒，自己的手腕就被人松開了。
傅鈺先是將手里的工具放好，又站在她身邊扭開水龍頭仔仔細細洗了下手，拿過一邊的毛巾擦干。
他做這些的時候，寧煙全程處于懵逼狀態。
她看到了什么？
傅鈺，一只鬼，居然還知道洗手，洗完手居然還知道擦干……
這有意義嗎？完全沒有意義。
注意到寧煙有些疑惑和吃驚的目光，傅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他看著手里的毛巾愣了一下，又若無其事的把毛巾放了回去。
隨即拿過洗漱臺上放著的藥品，拿起棉簽沾了沾，另一只手撥開少女后脖頸上的頭發。
一道大約有食指長半毫米寬的傷口赫然映入眼簾，他剛剛用的力氣不小，此刻寧煙的后脖頸已經破了皮，這一圈皮膚都泛著青紫，尤其是傷口還有滲血的痕跡，在大片白皙的皮膚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
“頭低一點，我先給你消毒。”
傅鈺伸手點了下寧煙的后腦勺，寧煙后知后覺把頭低下去，便又聽他道：“可能會有點疼，你先忍忍。”
“我怎么可能連這點疼都受不……嗷！疼死了你輕點！”
寧煙話還沒說完，傅鈺就已經拿著棉簽摁在了傷口上，酒精一接觸到傷口便立刻傳來火辣辣的痛意，這簡直就跟拿著火把對著自己脖子燎沒兩樣。
“傅鈺你能不能下手輕點！你故意的吧！”
“我說了會有點疼。”
寧煙頭低著，看不見傅鈺的表情，但心里下意識覺得他肯定是在嘲笑自己。
她揮起自己的一只胳膊往后抓了抓，張牙舞爪的看著好笑又委屈。
傅鈺也沒想躲，手里正拿著棉簽消毒呢，就被她抓住了胳膊。又是掐又是擰的，導致他棉簽觸碰傷口的力氣不穩，好幾下都摁得有些重，惹得少女又是幾聲痛呼。
實在是沒辦法，傅鈺嘆了口氣，“先別鬧，我把藥給你上了。”
寧煙低著頭，仗著兩邊臉都被頭發蓋住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使勁兒翻了好幾個白眼，“誰跟你鬧了？”
“行，是我在鬧。”傅鈺真的是怕了她。
反手將她還在自己胳膊上作亂的手牽制住，丟掉剛剛消毒用的棉簽，找藥粉的功夫，又輕描淡寫的丟下一句：“今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對，對不起。”
此話一出，寧煙還在不停晃蕩的手停頓了一下，甩了甩腦袋將頭發撥到一邊，回過頭盯著他的臉，“你剛剛說什么？”
傅鈺：“對不起。”
聽見傅鈺的道歉，寧煙心里暗爽。
她怎么著也想不到傅鈺這種自大的家伙居然還會和他道歉，一時之間心里又多了些戲弄的意思。
她側著腦袋，臉頰上有一些被粘住的頭發，加上剛剛上藥，寧煙整個人幾乎是貼在洗漱臺邊緣上的，這會兒她一手提著頭發，一邊歪頭抬眼向上看，簡直比傅鈺這個鬼還像鬼。
她眨了眨眼，“你剛剛說什么來著？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說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傅鈺無語，“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寧煙瞇起一只眼睛，耳朵朝上豎了豎，“啥？你說啥？”
“……”
“我說你再不配合我上藥，你就自己搞去！”傅鈺一把將寧煙的后腦勺往下推了推，去抽棉簽的動作有些大，期間還撞倒了瓶洗面奶。
“哎！我新買的！”
寧煙眼珠子瞪得老大，伸手就要去把地上的東西撿回來，被身后的人一個用力又提溜了回來。
“你能不能別動了！”傅鈺咬牙切齒。
得了便宜還賣乖，他真不知道剛剛自己是迷了哪門子的心竅，居然會想要和她道歉。
好在他的話算是起了點作用，寧煙沒再動，將頭發撥到兩邊一手拽著一縷，乖乖的低著頭讓他給自己上藥。
讓低頭低頭，讓拿東西拿東西，配合的簡直和原先的少女不像是同一個人。
傅鈺臉上閃過一瞬即逝的無奈，她要是平時也這么聽話配合就好了，可惜兩人和平相處的情況聊勝于無。
他和寧煙本來就無仇無怨，卻偏偏一見面一說話就劍拔弩張，整得互相有深仇大恨似的。
說句直白的，他現在得靠她給自己養傷，她也得靠他滿足一些其他的需求。
兩個人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搭個伙過日子，實在沒必要將關系搞得這么僵。
尤其是今天。
傅鈺沉默著拿起剪刀將紗布剪斷，他思來想去，心中暗暗決定今后就算是看她不爽，也不能再做出如此沖動的事。
“行了，以后每天記得提醒我給你換藥。”他說著就去收拾一邊散落的藥品。
“這種事情還要我提醒你呀？”
寧煙陰陽怪氣了一句，抬起頭照著鏡子左瞅右瞅，小臉皺成一團。
“傅鈺。”
“嗯？”正在收拾東西的男人頭也沒抬。
“你生前一定不是個大夫。”寧煙生無可戀指著被傅鈺用紗布裹了一圈的脖子，怎么看怎么覺得自己不像是后脖頸受傷，更像是個吊死鬼。
“我這原來就是點皮肉傷，現在好了，直接變成殘廢了。”
“哪有這么夸張？”
傅鈺提著那一堆東西抬頭，剛想要辯解兩句，看見寧煙的正臉之后突然又把那些辯解的話默默咽回了肚子。
他猶豫了片刻，突然像是沒忍住，悶悶地從鼻腔中傳出兩聲笑。
寧煙頓時就炸了毛，指著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你居然還笑？！”
“那怎么辦？”傅鈺清咳一聲，盡量維持著自己的表情，提議：“我給你拆了重新包扎？”
“算了。”寧煙無語。
剛剛上了個藥就費了好長時間，這要是拆了再重新包扎，她要多長時間才能洗得上澡？
等等。
寧煙腦子宕機了一秒。
她還沒洗澡。
她沒洗澡就上了藥，這上的哪門子藥？
傅鈺提著一堆東西出了衛生間，林煙盯著他的背影表情憤憤。
果然人一生氣就容易變得沖動，沖動起來就會變傻，她剛才氣昏了頭才會在洗澡之前上藥。
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寧煙將自己的拳頭與洗漱池來回比劃了兩下，終于還是收回了手。
她走出衛生間，在傅鈺驚訝與疑惑的目光中來到廚房，拿出一卷保鮮膜往自己脖子上繞了兩圈，毅然決然的又走回了浴室，表情堅定的像是即將要慷慨就義的英勇戰士。
“砰——”
浴室的門被重重合上。
直到里面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傅鈺這才像是反應過來她剛剛的奇怪行為，有些抑制不住的彎了唇角。
寧煙的脖子養了兩天，第3天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拆掉了那些紗布，在自己后脖子的傷口處貼了兩個創口貼。
今天是和李雯雯約好一起去名揚高校踩點直播的日子，她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吃完早飯就開始準備。
先是將晚上要帶的工具放好，她那天在鬼市買了太多東西，其中不乏有桃木劍護身符之類。
但鬼市賣的這些東西真假參半，就算她買的這些東西都是經過自己精挑細選，和刀疤臉的那一把桃木劍相比起來她的這些還是太low了。
但也沒辦法，鬼市上賣的東西大多數都是這種水平，反正回來后這些東西也被她用各樣的術法附著加強過，湊合著用也沒什么問題。
上次買的一大堆符紙朱砂這兩天也被寧煙全部畫滿。大部分都是一些驅鬼擋災的符箓。
她現在靈力一般般，畫出來的符對于大鬼來說沒什么作用，但對于小鬼綽綽有余。
今天要去的名揚高校她事先查了很多資料，按照那些發生的詭異現象來看，里面的東西算不上太高的等級，但應該也不容小覷，她的這些符紙也勉強能夠對付。
“你可是空手毀了盛墨書那一屋子臟東西的人，今天晚上還要靠這種東西？”
傅鈺側身靠在一邊的玄關上，雙手環胸看著寧煙收拾東西。
寧煙聽出來他話里有些陰陽怪氣的意思，但她正在數符紙的數量，一時半會兒沒工夫搭理他。
她今天早上一起床就接到了盛墨書的電話，對方約她一起吃午飯。
這兩天寧煙也調出系統的面板出來看了，果然和她想的沒錯，盛墨書就是她在這個世界要攻略的第二個目標。
不過寧煙并沒有答應今天要和對方共進午餐的要求，她今天晚上還有直播，已經和李雯雯約好了等一下去找她。
從她接完盛墨書的電話之后，寧煙就發現盛墨書不太對勁，問他什么，和他說話都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寧煙決定暫時先不理他，免得二人在像那天晚上一樣一言不合就不和吵起來。
傅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對方的回復。想了想，傅鈺起身走到寧煙周圍，路過那堆符紙旁的時候有些好奇，彎腰抽了張看了看，表情有些奇怪。
前兩天她畫符紙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他當時并未多加在意，這會兒仔細看，才察覺到異樣來。
“之前和你的第一面我就想說了，你的這些符我似乎沒怎么見過，也不太像是尋常道士會用的。”
寧煙頭也沒抬：“你沒見識過的東西多了去了，你看我像是尋常的道士嗎？這些符箓術法當然和別人不一樣。”
傅鈺挪到沙發上坐下，兩指夾著那張符紙正面對著寧煙遞過去，眼神中帶著探究，“你師承何處？”
寧煙撩開眼皮撇了他一眼，抬手將那張符紙抽了過來和今天晚上要帶過去的東西放在一起，沖他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張口道：“我乃清風派三大長老之一，我勸你最好尊敬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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