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從宏圖出來回到車上，一直寡言。
有些很久遠的記憶忽然間被勾出來。
他突然想起盞卿第一次去學校是在16歲。
在此之前，除了極其年幼時候的幼稚園，再無其他入學經驗。
所以，他跟爺爺為了她第一次上學準備了很久。
就連盞卿上學時候的辮子，都是他跟爺爺一起扎的。
盞卿很乖，始終安安靜靜的，對于他們安排的一切都接受。
一雙眼睛里的情緒始終都是淡淡的，問起上學的感覺是什么，她不說話，只點頭。問起喜不喜歡去學校，也不說話，只點頭。
沉默的一如初見。
江澈沒有如愿看到她身上有任何明顯的變化，不免泄氣。
爺爺卻說他得失心太重，要將心態放平，他嘗試放平心態，可心底里，還是希望她能活潑點。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有一天，學校年級主任打電話來，說盞卿可以直接升高三，他們問過她的意見，她點頭，沒有拒絕。
盞卿性格變化是從高三那年開始的。
一個很平常的日子，他在廊下練習丹青，她在他旁邊看書。
隱約間，他聽見她說：“蒲依依。”
“什么？”轉頭去看她，她睜著一雙杏眼，神色平靜，沒再開口。
他篤定自己沒聽錯，于是讓人去查了一下，盞卿在學校的時候，確實有個叫做蒲依依的女孩，會隔三差五的找她說話。
每次一兩句，她從不給反應。
再后來，蒲依依這個名字從她嘴里忽然消失了，變成了姜江。
爺爺會逗她，問她怎么不跟蒲依依玩了。
盞卿抬起頭，靜靜的看向爺爺，說：“她死了。”
“自殺。”
車子一點一點從街道邊滑過，司機說，回公館最近的道兒發生了車禍，正在堵車。
江澈抬眸看去，前方道路上圍著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頭矮小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熱火朝天的爭執著。
“換條路吧。”
“好的。”
司機打轉方向盤，載著江澈駛向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而身后中年男人在江澈的車子消失不見之后，掏出手機打字，然后沖著身后的人揮揮手，“辛苦了哥幾個，散了吧。”
備注為葉小姐的聯系人很快發來信息。
【辛苦了成哥。】
司機載著江澈上了條少有人走道兒，江澈坐在后座，不經意間抬眸，忽的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而那道身影之后，還跟著幾個表情夸張形跡可疑的混混。
“停車。”
車子穩穩停下。
江澈抬眼定定看去，認出那人就是先前被辭退的劉玉。
劉玉低著頭，小跑進道巷子，身后幾個混混也順勢跟了進去。
“去看看。”
“好的。”
司機下了車，抬步而去，約摸十分鐘后，他將臉上遍布著不同青腫的劉玉帶了回來。
江澈降下車窗，劉玉在看到他的那一瞬，臉色驟然變了，不是驚喜，是厭惡。
眉頭輕皺，江澈問：“我做了什么讓你厭煩的事嗎？”
劉玉冷嗤一聲，“江先生還真是會裝，我現在遭遇的這一切不都是江先生交代的嗎？”
江澈看向司機。
司機解釋道：“我去的時候那幾個混混正在勒索她，看上去，他們不是第一次對她做這件事。”
江澈將重點落在她之前的話上。
“為什么說是我授意的？”
劉玉嘲弄道：“難道不是嗎？無緣無故開除我，然后散播我手腳不干凈的謠言，以至于沒人敢用我，還找人隔三差五來騷擾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要肖想你，如果這些不是你授意的話，那能是誰？”
江澈嘴角抿直，“我讓管家給你準備的推薦書你沒收到？”
“推薦書？”劉玉這倒是愣了一瞬，“我沒拿到。”
江澈緩緩垂下眸子，壓下眼中的那片郁色，“我知道了，委屈你了，你現在遭遇的一切，我會幫你解決，那些欺負過你的人，我也會幫你解決。”說著遞出自己的名片，“以后有事，你可以打這個電話。”
劉玉接過他的名片，問：“這些不是你安排的嗎？”
江澈抿唇，“是因為我。”
劉玉將名片收回衣兜，“這樣啊。”
車子緩緩駛動，江澈抬眸朝前看了一眼，司機對上他的眼神，忽的低頭。
青山公館。
陳嵐意正在跳塑形操。
公館傭人上來通報，說先生回來了。
陳嵐意急急停下動作，用吸汗毛巾擦去身上的汗珠，又著急忙慌的換了身衣服才下樓。
“今天怎么這么早？”
江澈看向陳嵐意，臉上神情淡淡，“今天沒什么事。”
陳嵐意笑著挽他，“那你晚上要吃什么？我讓廚房準備，你今天回來的太早了，姜茶我都還沒做呢。”
江澈垂眸看向自己被挽住的胳膊，眼神淡淡，“隨便吃點就行，姜茶不喝了。”
陳嵐意察覺到江澈的情緒不對勁，抬眸看他，用溫柔的語氣說：“怎么了嗎？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煩心事了？要是有，你可以跟我說，雖然我幫不上什么忙，但說出來心情說不定就會好很多。”
江澈定定的看著她。
陳嵐意被他這個眼神看的心里有些發毛，“怎么了嗎？”
江澈笑了聲，“沒，我就是遇到了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
“什么問題？”
江澈緩緩脫去外套，陳嵐意伸手去接。
江澈拎著外套，“如果你偶然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你曾經喜歡過的人跟事物，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假象，你所熟知的所有，都是騙局。你會怎么做？”
陳嵐意脊背發涼。
“是會直接一刀兩斷，還是會再給她一次機會？”
寒意不斷往上爬，陳嵐意心跳如雷。
他知道了。
可他知道了些什么？
又是誰讓他知道的？
葉盞卿嗎？
陳嵐意手握成拳，臉色忽白忽紅，冷汗不斷。
江澈又問：“嵐意，你覺得呢？”
陳嵐意望向江澈那張跟往常并沒有什么區別的臉，呼吸急促，聲音顫抖。
“我覺得，畢竟是那么喜歡過的，再給一次機會也沒什么吧。”
“可能她在某些方面確實做的有些過分了，但她也可能是因為情緒上頭了，不是故意的呢？”
“你說呢？”
她緊張道。
江澈清眸定定的看著她。
良久之后，才緩緩道。
“這樣嗎？”
陳嵐意強扯出笑意，要去接他的外套，江澈將外套落在手肘上，沒給她，轉身，抬步上了樓。
陳嵐意僵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
驚顫，恐慌，最后全數化作憤怒。
葉盞卿！
肯定是她在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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