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酒劍四方 > 第四百零一章 不可一日無師
  接連十幾日光景,山上都顯得冷清許多。眼瞧便要入小暑時節,吳霜卻依舊未曾出關,但后山竹林卻是生得越發粗壯茂盛,比起往年,竟是高出六七尺長短,離地愈遠,勁風壓梢,崩彈力道愈強,就算立身遠處,亦能聽聞竹干被壓彎下來,隨后直身而起,破風聲響徹滿山。

  這倒是令趙梓陽有些意動,擱置下參悟槍圖的活計,轉而持槍踏入后山,站到勁竹下,風來竹倒,少年亦倒;長竹抽身而起,少年也跟著抽身而起,崩風破霧,仿佛自個兒同竹干一般無二,腰腹成節,肩背為莖,足下生根,倒的確是相像。

  槍術極重崩挑掃掛,需以渾身筋骨運力,方能成勢,趙梓陽此番修行,想來亦是裨益良多。

  錢寅倒是終日睡到日上三竿,似乎是有意將前陣子虧空的身量給補充齊全,不過近來似乎又迷上了鉆研廚藝,整天除卻吃喝之外,便是一頭跑入灶房當中,做出碟堪稱瘆人的小菜,引得幾人連連掩鼻。

  溫瑜每三日便下山一趟,同那位自稱是釣魚郎的教書先生修行,只不過大多時候,顏賈清都是煮上一壺茶,同這位顛沛許久的少宮主閑聊,有時聽溫瑜講講大元風俗與打狼手段,有時則是自行講起雁唐州中百姓,最喜飲何等茶水,聽哪段小曲,從來未曾講過與修行有關的話題。但溫瑜下山時候,經常能瞧見那位不善口舌的小師叔,急急忙忙上山一趟,隨后又再度跑下山去,就連平日練劍的時間,似乎也縮到兩三個時辰,雖說心中疑惑,可溫瑜從未問起。

  與其余幾人相比,柳傾則更為怪異些,出門的時候愈發稀少,甚至本該吐納行氣的當口,也罕有人瞧見書生身影,反而是趙梓陽時常能在后山瞧見書生蕭瑟背影,獨對危崖,不知有何顧念。

  “大師兄,小師弟近來修行,好像有些不上心,我與二師兄時常摸不透這小子的起居,一旦問起,小師弟也是閉口不言,此事大概您去說,最為合適。”一身凝練筋肉的少年拽槍而來,坐到長竹根下,隨手拾來枚似劍竹葉,叼在嘴里,信口說起,“既然本就經絡不比旁人,更應該多下功夫,像如今這般疏于修行,來日總要吃更多苦頭。”

  “確實如此,”書生并未轉過頭來,依舊向崖外張望,話語緩慢,“但除修行之外,還有其他大事小事需用心掛念,像小師弟這回就是如此,即便是我出面,親自命他勤加修行,亦是收效甚微,不如叫他自行決斷,待諸事捋順過后,再潛心修行不遲。”

  隨后書生轉身,緩緩語道:“三師弟,假若師父未能破關,南公山又該如何。”

  趙梓陽愕然,忘卻言語。

  “通常破五境者,大都是心念起時,即可破境,天資越高者,破境則越快些,縱使是古時大妖化為人形,經絡構造與人有異,也不過一載的功夫,便能躋身五境關口。”柳傾自顧講說,神情竟是十足陰沉,“師父是何等天資,硬是以四境抵住五位極境出手,雖被逼蟄伏十載光陰,仍能觸碰到五境的門檻,如今遲遲不能破境,本就甚是蹊蹺。”

  柳傾行至懸崖最外端,穩穩立住腳步,見外天高云闊,層云堆疊,若有樓宇現外。

  “再者上回我等逼退山濤戎,如今時隔多日,往好處揣測,是因忌憚小師弟手上那柄水火吞口的長劍,亦或者說是忌憚那位隱世水君,但倘若要往壞處想,五絕一眾與南公山結仇源頭,便是師父當年當著天下人的面,狠狠揍過五絕一巴掌。憑山濤戎的手腕,怎會輕易善罷甘休,但若是師父破關遇上麻煩,你我之流,便不足為慮。”

  書生講得極慢,但其中兇險,卻是令趙梓陽渾身激出一陣冷汗,不由自主打個冷顫,眉峰緊鎖。

  國事不可一日無君,南公山亦不可一日無師,個中道理,繞是只在山下村落中做過幾載幫主,趙梓陽亦是心知肚明。吳霜尚在南公山一日,天下諸雄就需先行掂量一番自個兒斤兩,可若是未曾踏入五境,自然便不是跌落境界那般容易,兇險非常,可謂十死無生。

  趙梓陽半晌之后,才緩過神來,拄槍站穩,“依師兄所見,應當如何是好?”

  書生搖頭,“此事無解,唯一破局的方法,在師父手中,我等想破天去,也無濟于事,只有等師父平安出關時節,才能將種種后患抵在山外,且安心去等就是。”

  “為何不告知二師兄此事?”二人一道回返時,趙梓陽突然問道。

  柳傾笑笑,長嘆一聲道,“錢師弟向來性子跳脫,更時常與兩位師弟插科打諢,因此等緣故,都覺得他看不透種種遠事,或是不愿去細想,可實際上二師弟才是這山中最知曉如何為人處世的那個,比我更能輕易瞧出事態走向,遠見極長,我能想到的,他自然早已想到,只是不愿去講而已。”

  書生說完看看少年,捏指起陣,令后者靜心,旋即才笑語道,“上山不止修行習武,要學的東西還多,起碼從你二師兄身上學來幾分,便能在山下做好位顯官將帥,可別好的不學,偏偏要打賭。”

  少年抬頭,正好撞上柳傾似笑非笑的眼光,自覺有錯,卻亦是將方才心事沖淡,嘿嘿笑道,“謹記師兄教誨,下回再不敢如此了。”

  但柳傾擺明不愿如此作罷,挑起眉紋,一改往日溫吞言語,利索說道,“下回再說下回,這回卻要先領責罰,剛好二師弟近來也無事可做,不如你二人一并前去后山,勤懇修行三五日,先將此回責罰還完為妙。”

  待到趙梓陽垂頭喪氣找上自家二師兄的時候,錢寅早已是醒轉過來,坐在床榻之上等候,才聽聞趙梓陽腳步聲,便抬步朝屋外走去,手中攥著兩枚度盤,嘴上哼著算卦打油詩,神情哀怨。

  “算來算去算己身,算過嬋娟何事圓,而今平白家中坐,禍事突來無卦錢。”

  “三師弟,頭前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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