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梁軍來了。
兩萬梁軍攻破金州西城門，他們來勢洶洶，像是一股洪水猛獸，直搗城內。
虞兵迅速集結，兵分數路迎敵。
在入城門后的幾條街，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拼殺。一時間，刀劍聲、馬蹄聲、高呼示警聲、軍號聲響徹金州城上空。
內城軍營的兵力不斷往外城集結，被轉移的百姓看著虞兵一群群快馬出去，極度不安。沒有被轉移的人則人心惶惶，祈禱能平安度過這一夜。
半座空城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熱鬧起來，只不過這種熱鬧是用鮮血換來的。
黑夜，被火把照得通紅，宛如一座火場。
葉寧語依舊立在窗前，只不過此時那扇窗早已被打開。外面盯梢的探子今夜不在，城中如此大亂，就算是張衡下令讓他們死守在這里，此時他們自己也會偷偷躲開。
“你向來很多事都親力親為，怎么今夜這么大的行動，又放心地交給底下人？”白承之給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衫，也走到窗前，追隨她的目光看過去。
葉寧語微微彎了彎唇，“他們都是跟著我從胥寧那一戰出來的，今晚這仗該怎么打，他們熟悉得很，用不上我。”
“你要事事都這么想，也不用如此辛苦了。”白承之握住葉寧語交叉在腹前的手，隱隱觸摸到了一絲細汗。
她還是在憂心。白承之在心里嘆了口氣，看似臉上風平浪靜，實則心里也波濤洶涌吧。
事實上，葉寧語的心思被他窺中了。
確實有賭的成分，可她有八分勝算。只要今夜不是東方燚帶兵，便有十分勝算。
所幸，今夜東方燚沒有來。
若是今夜有人像葉寧語這般，站在高處眺望這場戰斗，他們就會發現，雖然打仗的區域在不斷變換，但始終沒有出那幾條街。
梁軍，像是一頭被鎖在籠中的獸，揮舞著它的爪牙。
寅時初，月色依然高掛夜空，可刀劍聲逐漸變得少了。所有的百姓今夜都未眠，他們紛紛猜測，是梁軍被打跑了，還是虞兵全都倒下了。
若是后者，金州就算完了。
葉寧語已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白承之一直陪著她站在這里。
忽然，無雙支帶著火星的飛矛出現在作戰區域的上空，隨后，天空隱隱可見漂浮著一片片白色粉末。
看到這里，葉寧語眸色一動。到了這一步，梁軍就別想離開了。
果然，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一團團火光從城中出現，火苗飛快躥起，片刻之間就將幾條街籠罩。伴隨著火光的蔓延，還有一陣陣痛苦的哀嚎。
此時，葉寧語很確信，那些哀嚎并非出自虞兵。
“結束了。”葉寧語的臉上沒有興奮，沒有愉悅，也沒有釋然，神色依然平靜如水。
大火沒有熄滅的意思，燒了一整晚，從天黑到天亮。
“你又是一夜未眠。”白承之看著她的黑眼圈，心里泛酸，他沒有見過活得如此辛苦的女子。不知這樣的辛苦，她還要承受多久。
“我現在精神得很。”葉寧語的雙眸清亮，不知是昨天下午睡了半天的緣故，還是打了勝仗心中歡喜，她似乎確實沒有困倦的意思。
“姑娘！”一身臟兮兮的肖護衛猛地推開門，他臉色炭黑，發髻也松散凌亂，手里的劍刃還在滴血。
看得出來，他幾乎是以一路狂奔的速度回的客棧。
葉寧語并未責怪他的失禮，忙迎上去。
“勝了！一切如姑娘所料，我們在外城關門打狗。兩萬梁軍，全部殲滅！”肖護衛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激動和快意。
“我方傷亡情況如何？”
“劉統領還在統計，不過應該不多。”
葉寧語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她從來不覺得慘勝是勝利，只有以絕對的優勢碾壓敵人，那才叫獲勝。
“那些人，可都滅了？”
“一個不留，他們都是高手，幸好有無生在。”肖護衛喘著氣。
“你們辛苦了，帶著兄弟下去休息吧。”
肖護衛自動過濾了這句話，“張衡來了，在樓下。”
葉寧語住的是客棧三樓，張衡幾乎與肖護衛同一時間到達客棧。他今日和葉寧語一樣，并未出面。此前，葉寧語告訴他，若是虞兵在城內勝了，張衡便第一時間來客棧找她。
原本張衡對此嗤之以鼻，他在軍營等了一晚上，直到有人來報，說虞兵大勝，張衡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又喜又懼。
喜的是金州好久沒有打過這樣的勝仗了，懼的是葉寧語這個人。
今晚這一切行動，是她來了金州之后才開始安排的。她讓虞兵在城樓誘敵，又佯裝城樓被攻破，將兩萬梁軍引到他們提前清空的幾條街，再來個關門打狗。
短短一天一夜，便以這樣的方式殲敵兩萬。張衡不敢想象，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對衛齊山做的這一切，葉寧語又會如何對他。
他快馬加鞭來了客棧，沒想到還沒進客棧，又把他驚住了。
此時的客棧外，整整齊齊躺著一排梁軍的尸體。他們要么被一劍鎖喉，要么就是四肢分離，死狀慘烈。張衡縱然馳騁過戰場，也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張將軍。”葉寧語下樓時，已經換好了一身銀甲，手提銀槍。她走得英姿颯爽，步履生風，身上沒有一絲一夜未眠的倦意。
肖護衛并未回去休息，得知葉寧語要見張衡，他便寸步不離地跟在身后。
白承之又戴上了無生的面具，換上虞兵的戰衣，也大方地跟在葉寧語身后。
一左一右站著兩個殺神一般的護衛，讓人不敢生出半分詭計。
“葉將軍。”張衡的臉色不太好看，古怪中透著一股忌憚。“外面那些……”
“哦，昨晚東方燚趁亂派人來了客棧，想必是打算暗中救回一雙兒女。雖然不知道我們住在這里的消息是怎么傳出去的，不過好在這些人沒有近身就死了。”
葉寧語說得云淡風輕，死人對她來說就像是家常便飯。
張衡如鯁在喉，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東方燚不會派普通士兵來夜襲客棧，能來的恐怕都是梁軍里一等一的高手。這樣的團伙，竟然無法近她的身。
“張將軍不妨此時跟我到城樓，去會一會東方燚。”
“東方燚又在城樓下？”話一出口，張衡覺得自己問得頗為多余。梁軍來襲，一夜未歸，是個人都能猜出發生了什么事。東方燚眼下恐怕已經集結了數萬兵力，準備親自帶兵攻城了。
“在不在城樓下，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的語氣依然沉著，卻十分篤定。
“城中一戰，我們確實占了先機才能制勝。可若是東方燚帶兵，肯定勝不了。”
“誰說我要與東方燚正面抗衡了？”
“不打仗？”張衡有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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