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寧語出了府，不過沒有立即去軍營。
她讓葉家府兵在一旁候著，獨自帶著肖護衛來到一條無人的小巷。
肖護衛此時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可一句話也不敢問。
確認四下無人，葉寧語這才穩了穩，淡淡道。“出來吧。”
話音落后的幾個呼吸間，一個黑影迅速落到了兩人的面前。他帶著面具，懷里抱著一柄劍，正是不久前以實力碾壓東方顯的無生。
此時的無生已經斂去了渾身的殺意，他身形清瘦，站在這里給人更多的感覺是，此人就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葉寧語看了無生一眼，又看向肖護衛。“誰先說？”
無生和肖護衛立即對視一眼，忽然很默契地伸出手指向對方，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葉寧語瞪了兩人一眼，一個也沒放過。隨后，她看向肖護衛。
肖護衛知道自己無論如何已經躲不過了，他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磨磨蹭蹭道，“那個……不久前，他忽然出現，說要與我們隨行。”
說到這里，肖護衛忽然略略提高了音量。“當時屬下嚴辭拒絕了！可這人威逼利誘啊，屬下打不過他，純粹是被脅迫的！”
肖護衛自顧自說著，全然沒有看到旁邊的人渾身上下透出的詫異和無語。隔著那張面具，似乎都能感受到無生的白眼。
葉寧語沖著肖護衛勉強笑了笑。“威逼利誘？你倒是說說，什么“利誘”可以讓你賣了自家主子？”
“這……”肖護衛一句話噎在嘴里，這才察覺自己剛剛失了言。肖護衛當機立斷，打算以沉默來應對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可千算萬算，算錯了自己的隊友。正當肖護衛沉默以待時，忽然就聽到了無生的聲音。“我答應他，只要他幫我隱瞞此事，我便教一招他很想學的功法。”
說完，無生得意地看著肖護衛，用眼神告訴他——互賣是吧？咱就看看誰能賣得過誰！
只片刻，兩人之間暗流涌動，已在心里交戰了幾十個回合。
忽然，葉寧語幽幽的聲音又響起。“你剛剛說的‘不久前’，是什么時候？”
肖護衛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怎么今日說一句話就錯了兩處。“額……十日前……”
葉寧語瞪著他，明顯不信。
“二十日……”
葉寧語依然瞪著他，臉色十分冷漠。
“好吧。”肖護衛最終還是沒能守住防線，“就在大姑娘接到宮里圣旨那日的晚上。”
葉寧語一聽，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原來，白承之這么早就安排無生隨她來北境。接旨的那日，白承之還未來找她。
也就是說，他先是做了安排，讓無生和肖護衛都商量好了，之后才來告訴她這件事。難怪那日她拒絕的時候，白承之沒有多說。
葉寧語沉默了半晌，無生也沉默了。
就在聽到肖護衛剛剛那句回答之時，他便在心里暗道不好。完了，這個老肖不僅賣了自己，還把他家主子也一起賣了。
無生又一想，反正不是自己說的。以后葉姑娘若是因為此事盤問主子，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主子，真正出賣他的人是葉姑娘的護衛，和自己可沒一丁點兒關系。
沉默之后，葉寧語才看向無生。“你家主子回去，身邊可有得力之人？”
“姑娘放心，主子身邊有人。”無生戴著面具，葉寧語無法從表情判斷此話的真假。可聽他的語氣，好像沒有故意騙他。
可她知道，白承之要回南唐穩定南境，一路并不比她來北境的危機少。“你即刻回南唐尋你主子，不必再跟著我了。”
無生驟然跪在地上，“主子命我時刻跟在姑娘身邊，若此時離去，無生無顏面對主子。”
“你就不怕他遇到危險！”
“無生以人頭擔保，主子定會平安出現在姑娘眼前。再說，主子此時應該也辦完事了，若我現在回去，定然要錯過。不如我就跟著姑娘，待北境戰事結束之后與主子在大都相見。”
無生平日本就話不多，一旦說起這種承諾的話，語氣格外讓人信服。
葉寧語沉思了半晌，嘆了口氣。
按理說，白承之膽大包天地讓他的暗衛伙同自己的護衛行欺騙之事，她是該生氣的。可眼下，她心里更多的竟然是一抹甜意。
從大軍開拔到現在也有一個月多了。這段時間里，葉寧語滿腦子都是北境的戰事和自己暗中籌謀之事，并沒有太多的心思想他。
眼下有這片刻的安寧，白承之的身影、他的眸子，還有以往對她說過的話……關于他的一切，剎那間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見葉寧語變幻不定的神色，無生和肖護衛再次對視一眼，各自沒有說話。
“這次的事就算了。若有下次，你既如此聽他的話，我就把你送給他。”葉寧語這話是對著肖護衛說的，話里的“他”自然指的是白承之。
肖護衛身子一挺，站得筆直。“誓死效忠大姑娘！絕不會有第二次！”
無生見旁邊的人如此厚臉皮表忠心，心里也很是糾結。片刻之后，他也站得筆直。“誓死保護葉姑娘，絕不會有第二次！”
葉寧語看著沆瀣一氣臭味相投的兩人，不知他們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默契的。她忽然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好像一個個地都投靠了白某人。
這種局面，很危險。
當晚，葉寧語帶著幾人去了城外的軍營。馬都尉已經清點好了傷亡情況，此一戰，虞兵損傷近兩千人，還余六千騎兵。
這個數字，比葉寧語預料的要好。
方延賀也已經盤查完畢五千降兵，其中不乏一些行為古怪或蹊蹺之輩。秉承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一共處決了三百多人。
葉寧語從不是心軟之人，特別是在戰場上，若不將這些可疑之人全部篩選出來，日后說不定就有大患。
方延賀一向行事穩妥，又跟著方延慶在葉府當了一年多的差，心思越發敏銳。降兵既經過了他的篩選，想是沒了大問題。
這一夜，葉寧語沒有回城。又去看了傷兵，見了降軍。安頓好這一切，已近子時。
派往其他四城的探子也分別回來了，葉寧語從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中得知，各城對陣的情況并不像胥寧這般迅速，他們還在酣戰，城池也不是梁軍這一兩日就能攻破的。
葉寧語看著消息，心中暗想，他們也只需堅持這一兩日。東方顯的死訊很快就會傳到東方燚那里，到時候梁軍勢必會報復性開打。他們的目標，只會是自己，不會是其他人。
此事已成定局，無可更改。
她要在梁軍將靶子瞄向她之前，去灰狼山解決好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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