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林夫人你見笑了。”
似乎是因為葉初秋許久沒出聲，他才轉過頭來，又恢復到之前那副儒雅隨和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個滿腔憤慨的人不是他一樣。
葉初秋看著他，說道，“鄭縣丞你如今也是一個好官，規則都是人定的，并不一定不按規則辦事，就不是好官了。”
“林夫人你說得對，可是現在我們無權無勢，只能在別人的規則里做事。”鄭縣丞說了句，語氣似乎還是有幾分憤青的模樣。
葉初秋便問道：“鄭縣丞，是不是這次，我讓你去捐官，你不高興了？你覺得這有辱你的人格？”
“哈哈哈，林夫人未免太過抬舉我了！”
聽到葉初秋的話，鄭縣丞大笑了起來，末了，他笑意止住，也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說道：“林夫人，方才在下只是想到這一路荒涼，略有所感，并非是針對林夫人你，若是在下不愿意買官，就不會大老遠地跟著過來了。
在下早已經過了那個清高的年紀，年輕時候因為清高，受的罪也夠多的了，從一個縣令，被貶成縣丞，白白蹉跎幾十年光陰。
如今在下，已經不再想著仁義道德，只想不惜一切地往上爬，哪怕在這期間，會做一些有違本心的事情，但在下清楚，只有拿到了權利，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否則，就如同一只綿羊，即便是你再怎么善良，你也影響不到那些虎豹豺狼。”
“原來，鄭縣丞你曾經竟然做過縣令，我倒是從來都不知道你的過往。”葉初秋一愣，說了句，“那莫非你還是進士出身了？”
“自然。”說到這里，鄭縣丞一臉傲然。
葉初秋便說道：“其實齊縣令也是一個想要為國為民的好官，當初他在敦川之時，你們應該好好結識一番的。”
“齊縣令乃是望族出身，跟在下這種人可不一樣，在下不過是他的下級，他又哪里瞧得上呢，索性不去湊這個熱鬧，由得他大刀闊斧。”
鄭縣丞淡淡的說了句，雖然他并沒有說齊縣令不好的地方，葉初秋聽得出來，他并不是很瞧得起齊縣令。
似乎是察覺自己今天說的有些多了，鄭縣丞又補充了一句，“說來真是奇怪，在下跟林夫人你相處之時，倒是覺得輕松。”
“可能因為我也是農家出身的人吧。”葉初秋也笑著說了句，“而且，我們在兩條不同的賽道上，相輔相成，我希望你能前程似錦，平步青云，你希望我能生意興隆，財運亨通。”
“哈哈哈，那倒是。”鄭縣丞又大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如今敦川這個縣令之位，能值得多少錢。”
“說不定很值錢，說不定不用花錢。”葉初秋笑道。
“哪有不花錢的事？”
“周員外說京城的一位御史是他的同窗好友，咱們到時候去了京城，就走走他的關系，給他送點禮，指不定他看在周員外的面子上，就幫咱們將事情給辦了。”
“總之，有勞林夫人你費心了，事情若是能成，在下必定不忘林夫人你的栽培。”
“鄭縣丞，您可千萬別這么說話，栽培二字，我擔當不起，我仰仗您的時候還多著呢。”葉初秋連忙說道。
她發現，鄭縣丞這人就是太謙虛了，在她面前，竟然自稱起在下來了，這種將自己地位放得越低的人，若是你真的不尊重他，指不定等他得勢之后，便會翻起舊賬來。
所以，葉初秋也格外注意這些，既然是合作伙伴，那自然是要大家都相處愉快才行，她可不能真的將自己的位置，擺得高高在上了。
“林夫人，鄭大人，我們什么時候出發？”這時，阮險峰跑過來，催促了一聲。
“那就現在出發吧，冬日日頭短，咱們也別耽誤時間了。”葉初秋說著，看向鄭縣丞，“您看呢？”
“我也歇息夠了。”
鄭縣丞說著，在貼身護衛的攙扶下，慢悠悠地回到了馬車里，見到葉初秋也過來了，他朝她看了一眼，笑了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
葉初秋等人一路繼續向北出發，走著走著，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一下雪，這路便變得更加難行了。
車輪壓著雪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葉初秋現在開了布坊，給隨車的人都發了一套沖鋒衣，再給他們發上厚厚的手套，就顯得不是那么出格了。
“沒想到東家你還有這好東西。”
阮險峰穿上這沖鋒衣后，瞬間覺得全身都暖和了起來，他打開皮袋喝了一口燒酒，炙熱的燒酒，讓他全身都猶如火在燒一般，眼前肆虐的風雪，在他眼中，便成了不過爾爾。
“這叫沖鋒衣，穿上它，無畏風雪，向前沖鋒。”
葉初秋笑著說了句，“我一直想讓劉明庸再努點力，將成衣作坊做大做強，可惜他不給勁啊，搞了這么一兩年，連分店都沒開起來，唉~可惜了。”
“劉明庸那人我知道，手藝是很好，但是沒什么大志向，他能有一家成衣坊就已經很不錯了，你想再讓他多開幾家，他也沒這個本事。”
阮險峰便說了句，“我看啊，東家你有這好本事，大可以再找別人，到時候多做一點，讓我們別的兄弟，也跟著享享福。”
“那你說我找誰啊，我這么好的手藝，總得也找個信任的人吧？否則我將手藝交給別人了，給錢給物，到最后他卷了我的細軟跑了，那該怎么辦。”葉初秋說道。
“東家瞧你這話說的，誰還敢將您的東西卷走啊，那不是太歲頭上動土，不要命了嗎？”
阮險峰笑了起來，“而且說到信任，您給我這么一大幫子人，又給錢給物給兵器，悉心培養，那你怎么又這么信任我了，你就不怕我背叛你？”
“你剛剛都說了，你是我培養出來的，我信任你，還信任誰啊？”葉初秋也笑了起來，“難道你會背叛我嗎？”
“當然不會。”
得了葉初秋的回答，阮險峰爽朗地大笑起來，盡管風雪依舊，但他卻覺得心頭熱乎乎的，渾身都是勁頭，“兄弟們，衣裳都換好了吧？出發出發，東家對我們這么好，我們可不能掉鏈子。”
路上遇到坑洼了，阮險峰便自覺地下馬，讓人墊上干草，推車前行，至于葉初秋的馬車，他怕別人推得顛簸，則是親自來推，務必讓她坐得舒服了。
葉初秋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話：當你覺得歲月靜好的時候，總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同樣是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她可以斜躺在馬車上，紅泥小爐煮茶，欣賞著雪景，而下面那些鏢局的鏢師們，卻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推著車，行走在雪地中。
不過作為既得利益者，她也就是感嘆一聲，然后繼續飲茶賞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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