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寫字樓里的冷漠感，其實越來越接近醫院的肅殺氛圍。
所謂的扁平化管理，例如提消中層之類、或是提消中層獨立辦公室，把好幾個項目組都放在打通了樓層里辦公的舉措。陳曉欣從一開始就覺得，不外乎就是讓下面的員工，不再那么方便，對中層形成同仇敵愾罷了。
就跟辦公桌兩邊的隔板都取消，本意是可以有無數種解釋的。
但實際的效果，毫無疑問，就是提供了一個互相監視彼此屏幕的機會，從而產生出互相出賣對方的可能。
陳曉欣回到運營的辦公區域，張笑笑這樣跟她比較親近的三兩人，看到她時臉上便有了驚喜。
但其他的人，客套的背后，有著提防和等著看好戲的嘲諷。
“你們忙，我來處理一些交接上的手續。”陳曉欣笑著對部門里的人客觀說道。
然后她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她對這一切都不意外，也并沒有更多的期待。
事實上，如果是醫院的住院部里的病友，大約都會比辦公室里大多數的同事，更多幾分熱情。至少彼此之間，沒有什么太多利益上的爭斗，不用去提防每一個舉動或每一句話，會否成為背刺自己的尖刀。
陳曉欣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當時接到CEO的電話之后，就跟張笑笑她們提議，可以先把辭職報告遞到她這里來，僅僅是提議，她并沒有強行要求大家這么做。所以真的把辭職信遞到她這里的，也只有四五人。
“欣姐。”張笑笑推開門進來，還端著一杯陳曉欣喜歡的黑咖啡。
陳曉欣也沒跟她太多的客套：“想好去哪一家了沒有？要不要我幫你推薦？”
“我自己再想想，我也許去海南，我老家那邊，似乎也有一些機會。”張笑笑似乎變得不太愛笑了。因為在陳曉欣沒來上班的日子里，很多平時由陳曉欣抵擋的壓力，就垂直到了她們的頭上。
這時陳曉欣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她之前的頂頭上司李總打來的：
“你到公司了？我過去你辦公室找你，嗯。”
掛了電話的陳曉欣有點詫異，因為正常來說，是應該是陳曉欣去職級高的李總辦公室，才合乎正常的職場規則。而李總也絕對不算是一個平易近人的角色，相反，李總很重視和享受職級差別的不同待遇。
很快張笑笑就解開了她的疑惑：“李總，她現在，沒有辦公室了，在用TO！”
她說的TO，也就是temporaryoffice，通常就是下屬子公司的領導，回穗開會、匯報、述職；又或者公司里沒有具體分管某個業務的高管，要處理工作事務或是會客，調撥給予他們使用的。
也就是說，這些辦公室，同一職級的高管都可以使用。
如果幾個臨時辦公室都在使用中，那就會出現，某個高管沒有辦公室可以用的情況。
當然，公司也有幾個用于面試的小房間，但明顯對于李總或陳曉欣這樣職級的主管來講，不太符合她們的身份——陳曉欣絲毫不在意這些東西，她在做運營時，向來排在首位的，是能不能達成業績目標。
可是李總在乎啊！
李總怎么可能去那種面試人員的小房間？
只有兩三平方的小房間！而且四面都透明，連窗簾都沒有，毫無隱私可言。
陳曉欣伸手點了點張笑笑的額頭：“別胡扯，以后我不在這里，你可別再作死，收斂點。”
這么大的公司里，分管運營的副總，其實，不可能沒有專屬辦公室。
所以陳曉欣第一反應，就是張笑笑和以前一樣，又在私底下創作故事來編排李總。
但就算是陳曉欣，也沒考慮過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李總不再分管運營了呢？
“運營不歸李總管了呀！”張笑笑壓低了聲音，對于八卦，人類總是不缺興趣的，“她現在不分管任何具體的事務，你打開OA軟件看看就知道了。”
陳曉欣拿起手機點開OA軟件，果然就看到，李總現在歸屬到總裁辦下面，但她下屬并沒有任何分管的部門或是項目組。而運營部門，現在由CEO成了陳曉欣的直接上級。
“那她來找我干什么？”陳曉欣也有點愕然。
畢竟都不分管了，要讓陳曉欣來辦手續什么之類的事，由行政和人事這一塊的人員來跟進，才是道理啊。不過張笑笑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很快就為陳曉欣解釋了這個疑惑：“新來分管運營的副總，前兩天已經過來了部門，CEO陪著他過來的，據說啊，他有自己的團隊。”
陳曉欣一聽就明白了，李總就是一個干臟活和背鍋的角色了。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推門而進的就是李總。
看著張笑笑出去，李總冷著臉，完全不見先前那種偽善的笑，她惡狠狠地說：“你非得這么絕嗎？你非得擺我一道嗎？”
陳曉欣皺了皺眉頭，沒有說什么，也不打算說什么。
因為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情況。
這里里外外，透著詭異。
陳曉欣站了起來，走到沙發邊上，伸手讓了一讓：“李總，這房間你用了許久，我甚至還沒來得及重新裝潢，現在我就要辭職了，坐吧。”
冷著臉的李總，把懷里抱著的文件夾往茶幾上一扔，看了一下四周，百葉窗簾都放下了，她吐出一口氣，輕輕坐在沙發上。她輕撫著沙發，放眼四周。的確，這辦公室的裝潢，還是當年她選定的，無論這頭層牛皮的意式沙發，還有大班臺后面的符合人體工程力學椅子、墻擱板上那些點綴在四周的綠植盆栽等等。
她雙手按在沙發的邊緣，望著陳曉欣，不經意間的頭部前伸，完全破壞了她一向以來苦苦維持的氣場和形象：“欣欣，你就不能留下來嗎？你別辭職好嗎？我，我就只有你了啊！”
陳曉欣聽在耳里，只感覺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以離她更遠一些。
因為李總這話真的很有些癡男怨女的腔調，陳曉欣真的一下子就被嚇壞。
并非她對于不同的取向有什么歧視，對于在這個千年商都、國際化大都市長大的人來講，就算是她的父母那一輩，于對不同的取向，不論是否認同，但終歸不會視若洪水猛獸。
她的受驚嚇，是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這方面。
李總如此的突然，真的讓她很有些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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