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阿吱,阿吱 > 第 16 章 第16章
  何灃做的輪椅很好用,有了它,謝遲出入自由許多。如今她算是公認的少當家屋里人,甭管是男女老少對她都客客氣氣的。

  這個山寨與她從前想象中的土匪窩不太相同,不盡然是些兇神惡煞的悍匪,住著很多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有些老人婦孺還會種些瓜果蔬菜,養些雞鴨牛羊。

  縱使這樣,也不能使謝遲有所改觀。匪就是匪,放過火,殺過人,作過惡。他們所帶給別人的傷痛,永遠無法彌補。

  謝遲正觀察著一群雞,有人叫了她一聲。她朝西北方向看過去,便見王大嘴擼著袖子站在田地里,手里握了根又大又長的蘿卜。

  她滑著輪椅過去,“嬸嬸。”

  “吃蘿卜不?剛刨的,可新鮮了。”

  “我不吃,謝謝。”

  “晚上和肉一起煮熟給你吃,香得很。”王大嘴笑著將蘿卜放進筐里,繼續刨,邊干活邊抬頭看謝遲。她臉上的淤青幾乎淡去,氣色也好很多,“難怪少當家喜歡,真是美人胚子,漂亮,比這鮮蘿卜還水靈。”

  “……”真會比喻。

  “這是您的地嗎?”

  “不是,我小叔子家的,我就來刨幾個蘿卜,家里兩孩子天天嚷著想吃。”

  “那邊種的是什么?”

  王大嘴順她的目光看去,“大蔥。”

  “好大。”

  “還有更大的。”

  青羊子路過,過來張望一眼,“大嘴刨蘿卜呢。”

  “是啊。”

  青羊子問謝遲:“輪椅用的還習慣嗎?”

  “挺好的。”

  “三哥可廢了不少力。”青羊子看向她的腿,“腿怎么樣了?”

  “好多了,不過一時還站不起來。”

  “慢慢調養,不著急。”

  “嗯。”

  青羊子蹲下來,撣了撣蘿卜上的泥,“這蘿卜真漂亮。”

  “拿幾個去?”王大嘴邊刨邊笑。

  “我可不會做。”青羊子碾了碾手指,“等你做好我去蹭點吃就行。”

  “今晚一定來啊。”

  “好。”

  “你怎么沒跟著少當家的?”

  青羊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三哥吃酒去了,有個鏢局,送個什么瓶子上來,好像還是個古董。”

  “那玩意有啥用,還不如送點金條。”

  “這可比金條稀罕多了。”

  “我不懂,只知道金子好。”王大嘴仰面瞇眼看著烈陽,“你送她回去吧,太陽上來了,丫頭細皮嫩肉的別給曬傷了,回頭少當家的怪罪哦。”

  “……”謝遲并不想回去,“不用,我沒那么嬌貴。”

  青羊子笑了笑,“我推著你去別處轉轉?”

  “我自己來。”說著,謝遲轉著輪椅走了。

  青羊子甩著腰上的布帶跟了上去,“慢點,摔了三哥得打死我。”

  ……

  謝遲雖是大戶人家出身,常年隱居山野,沒什么小姐架子,如今身處賊窩,雖得何灃庇護,還是不喜歡使喚人。先前起不來身,總要大嘴把飯菜端到房間里來,現在好轉許多,又有輪椅,她渴了餓了便自己出去覓食。

  天蒙蒙亮,謝遲就醒了,自己去廚房吃了點饅頭喝點清粥,便打發過去早飯。

  剛吃完離開,王大嘴慢悠悠地晃過來,見謝遲搖著輪椅從廚房出來,趕緊湊上去,“你怎么跑這來了?是餓了吧。”

  “嬸嬸,以后我自己過來吃飯就好了,不用麻煩您跑來跑去。”

  “那怎么行。”王大娘往廚房里頭瞄過去,“你這吃了什么?”

  “饅頭和粥。”

  “少當家的特意囑咐給你燉個雞湯,你怎么就吃那些去了。”

  “不用,天天吃吃葷也膩,喝點清粥舒服。”

  “那晚上再給你燉著。”

  “我真的吃不下,要不您帶回去吧,給您孩子吃。”

  “那哪行,我可不敢。”王大嘴推著她回房間,“這大早上的涼氣重,你也不披件衣裳,凍著了我可沒法交待啊。”

  “沒事,我不冷。”

  “你這身子本來就沒好,趕緊進屋。”

  正說著,何灃從前頭走過,王大嘴喊了聲:“少當家。”

  何灃看到兩人,轉個方向走過來,謝遲這才注意到他的手里提了只灰兔子。

  “還抓著兔子了。”王大娘伸著頭瞅,“個頭不大。”

  何灃突然將兔子扔到謝遲的腿上,她迅速地接住它,兩手摟著,震驚道:“你干嘛?”

  “給你抓的。”何灃撣了撣手,“有點瘦,養兩天再殺。”

  “是有點瘦。”王大嘴捏了捏兔子腿,“這都啃不到幾口肉。”

  謝遲摸了摸兔子背,它在發抖,“放了它吧。”

  “隨你。”何灃并不在意她怎么處置這兔子,“大早上溜達什么呢?”

  王大嘴嘆口氣,“都怪我,本來說給她燉雞湯送進屋,我這起晚了點,讓姑娘自個跑來廚房找吃的。”

  謝遲解釋道:“屋里太悶了,我出來透透氣,順便喝點粥。”

  何灃伸手握住輪椅把人拉了過來,“嫌悶啊,那好辦,我帶你溜溜去。”

  “那我還要跟著嗎?”王大嘴說。

  何灃揮揮手,讓她止步。

  “去哪?”謝遲問他。

  “透氣啊,想透氣就帶你好好透。”

  ……

  何灃帶她去了老地方練槍場。

  謝遲看著遠處的一排槍靶,倒吸一口氣,這下好了,又得當靶子。

  何灃彎腰看著她的眼睛,“想什么呢?”

  “活靶子。”

  “懷念了?”

  謝遲與他對視,“我傷還沒好,你忍心嗎?”

  “忍心。”

  “這么玩對你來說毫無挑戰,沒意思,你想玩我們就玩點不一樣的。”

  何灃來了興趣,“說說。”

  “我們打個賭。”

  “什么賭?”

  青羊子啃著玉米從遠處走過來。

  謝遲指向槍靶,“打槍,賭誰能贏。”

  何灃怔了怔,突然笑出聲來,“青羊子,你聽見沒?”

  青羊子已經到了兩人身后,仍在啃玉米,話也說不清楚,嘟囔了一句,“聽見了。”

  “這是第二次有人敢跟我比槍。”何灃手指點著輪椅把,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有意思。”

  青羊子囫圇吞下玉米,笑著說:“阿吱,你知道第一個和三哥比槍法的人什么下場嗎?”

  謝遲看向他,“什么下場?”

  何灃挑了下眉梢,“猜猜。”

  她的目光又回到他臉上,“死了?”

  “死了多沒意思。”何灃又向她的臉靠了靠,唇畔帶著笑,“賭注是光著屁股在山里跑一圈。”

  謝遲盯著他的雙眸,沒有后退。

  “你敢嗎?”何灃直起身,手背到身后,“你是女的,欺負你沒意思,換個玩法。”

  “我未必會輸。”

  青羊子噗呲一聲笑出來,噴出四面八方的玉米粒,何灃皺眉看向他,青羊子趕緊伸過手來替他撣撣肩,何灃一巴掌打開他,“吃你的去吧。”

  青羊子囫圇吞下去,“哦。”

  何灃掏出自己的槍遞給謝遲,“你連怎么玩都不知道,怎么跟我比?”

  “誰說我不知道了。”謝遲接過槍,檢查了下子彈,對著天空就是一槍,“天天看你玩槍,給你當靶子,我不會都不行。”

  何灃笑著點了下頭,“行,什么賭注?你定。”

  “答應我兩件事。”

  “好。”何灃將彈夾扔給她,“給你兩彈夾,能中靶心三槍就算你贏,別說我欺負你。”

  “你不問我要你做什么事?”

  “不問。”

  “那我輸了你要我做什么?”

  何灃彎下腰,手指挑了下她的下巴,“給我做老婆。”

  謝遲沒躲開,淡淡地看著他,“行。”

  何灃沉默片刻,輕促地笑了一聲,“不行,嫁給我是你的福氣啊,怎么看都是我虧,換一個。”他站直了,“把你送給青羊子做老婆。”

  青羊子差點噎住。

  何灃轉頭,“你要不要?”

  青羊子有些慌,扔了玉米棒,搖搖頭。

  何灃笑著看謝遲,“你看,別人都不要你。”

  謝遲無語。

  他嘆息一聲,“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你吧。”

  謝遲舉起手欲與他擊掌,“一言為定。”

  何灃拍了她一下,“輸了別哭。”

  “娶我,想得美。”謝遲學他說話的語氣,諷刺性地勾起唇角冷笑一聲,滑動輪椅,到射擊位置,舉起槍對著槍靶,瞄準,嘭

  打到個邊。

  何灃悠閑地靠在木箱上看著她與槍靶,“繼續,先讓你練練,再多給幾顆子彈。”

  謝遲砰砰砰又打了好幾槍,最多只到了三環。

  何灃看不下去了,突然握住她的胳膊。

  謝遲肩一抖,剛要縮手,何灃把她胳膊往上提了提,“這里繃緊,肩膀別松松垮垮的,”他擺弄著她的手,“槍是這么握的,看準了再打,明白沒?”

  “嗯。”

  何灃穩住她的手,“放一槍試試。”

  謝遲打了出去,正中紅心。

  何灃松手,“算你這一槍,繼續吧,還有兩槍。”

  “不用,我可不占你便宜。”

  青羊子笑出聲來。

  何灃也笑,“行,有志氣。”

  謝遲按照他剛剛的指導,又發出一槍,靶心擦邊。

  何灃點頭,“嗯,好多了。”

  接著又是一槍,正中靶心。

  青羊子鼓起掌來,“可以啊。”

  謝遲換上彈夾,接下來的五槍都準打靶心,何灃有些意外,但欣慰更大過于意外。這小娘們資質不錯,有兩分自己當年的風范。

  謝遲停了下來,仰視著他,“六槍靶心,不用打了,你早輸了。”

  “認輸。”

  謝遲開心地笑了起來,何灃看著她的笑臉,怔愣片刻,直到她開口,“槍還你。”

  何灃挪開目光,“送你了。”

  青羊子驚了,“啊,那可是你最愛的。”

  “一把槍而已。”何灃卸下槍套,扔給她,“拿去玩吧。”

  謝遲也不跟他客氣,“那謝謝了。”

  “說吧,想要什么?”何灃又倚靠著木箱,“下山?”

  “不是。”

  “怎么,愛上我了?舍不得走了?”

  “是啊。”

  何灃鼻間輕哼笑了聲,“信你才有鬼。”

  “我要新衣服。”謝遲張開手,她穿的深藍色麻木大褂子,是個大娘的衣服,“不想穿這種,丑得很。”

  “可以。”

  “要漂亮的。”

  “沒問題。”何灃笑著看她,“還有呢?”

  她豎起兩根手指,“兩套。”

  “可以。兩件事,這算一件,說另一件。”

  謝遲突然舉起槍對著何灃的腦袋,青羊子嚇得趕緊擋過來,警告謝遲,“誒,你干嘛?你可別亂來啊!小心走火!”

  何灃將他推開,“邊去。”

  謝遲淡笑著看何灃,“任何條件都答應?”

  “廢話。”

  “那好。”謝遲歪了下臉,“你去給我當靶子。”

  青羊子不可思議,“阿吱!”

  “別吵。”何灃斜眼看向青羊子,“站遠點。”

  “三哥!”

  “滾。”

  青羊子不情不愿地站到三米開外。

  何灃攤了攤手,“可以啊。”

  謝遲放下槍,“像之前你對我那樣,找根雞毛插頭上。”

  何灃抹了把頭發,“您瞧我這頭發,怎么插?”

  “簡單。”謝遲扯下綁頭發的黑布帶,“把這個綁在頭上,就可以插了。”

  何灃接過來,“愿賭服輸。青羊子,去找根雞毛來。”

  “三哥,她才剛學會!不能這么玩。”

  “去。”

  “我不去!”

  何灃抬手要揍他,“去。”

  “算了。”謝遲看向左邊的樹,“我沒你那么惡俗,不用雞毛也行,你去找片樹葉吧,你用手舉著樹葉,站遠點。”

  “……”

  大男人說得到做得到,何灃就不用樹葉,堅持讓青羊子去找了根雞毛插頭上。謝遲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絲毫不怕傷了他,沖著那雞毛咔咔幾槍。

  何灃紋絲不動,反倒是把青羊子嚇得魂都快掉了。

  ……

  到飯點,謝遲回了院里,何灃和青羊子被李止安拉去喝酒了。

  直到深夜,何灃才回來。

  謝遲還未睡著,只聽到外頭青羊子與他的交談聲。

  以及,腳步越來越近。

  咚咚咚咚

  這力氣,快把門砸穿似的。

  “阿吱。”何灃喚了她一聲。

  謝遲不想搭理他,翻身面朝墻裝睡。反正門被她鎖上了,大不了拆了去。

  誰料何灃從窗戶翻了進來。

  謝遲還在裝睡。

  何灃一身酒味,走到她的床邊,重重地推了她的肩膀一把,“別裝了,起來。”

  謝遲翻過身看他,“大半夜又干嘛?”

  “給你個好玩的。”

  “什么?”

  話音剛落,何灃抬起背在身后的手,拎著青蛙腿朝她靠過來。

  謝遲失聲叫了出來,躲到床里頭,“拿開它。”

  何灃搖了搖青蛙,“叫什么,嚇我一跳。”

  謝遲緊緊地抱著被子,不敢看它,“你快拿開,我討厭這個。”

  “又跟我裝?”

  “沒有裝,我真的怕。”

  何灃單膝跪到床上,就要朝她爬過來,“我不信。”

  謝遲見他靠近,拿著枕頭就砸了過去,“走開,別過來。”

  何灃見她害怕成這個樣子,更加興奮,整個身子全上了床,朝她爬過來,“多可愛,你摸摸,滑溜溜的。”

  謝遲沒處躲了,臉埋進被子里,“別過來,別過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忽然嗚咽起來。何灃愣住,拽了拽她的被角,“哭了?”

  謝遲抽泣起來。

  何灃把手背到身后,“好好好,我走我走。”

  他下了床,連連往后退,“真走了。”

  謝遲聽到關窗的聲音,緩緩抬起臉,往外瞄一眼,見人真不見了,嗤笑一聲,淡定地理了理頭發和被子,躺下繼續睡覺。

  何灃腳步不穩,郁悶地往外走,忽然停在了院中央。

  他高高提起青蛙,戳了戳它的肚子,埋怨道:“都怪你。”

  “嚇著人家了吧。”

  “吃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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