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玨站在臨潁縣的南城墻上。
手里攥著兩個鼓錘。
回頭北望。
能夠看見,臨潁城內。
喊殺聲震天徹底。
城內,不時爆出一團又一團紅艷艷的火焰。火焰把臨潁城的天空,映照的火紅一片,正好和遠處天邊,破曉時分,升起的赤紅朝霞,混作一團。
那是被點燃焚燒的,金軍居住的營房,房屋,還有馬棚。
簽軍的嘩變,蔓延的太快。近乎是頃刻之間,星星之火,就變成了燎原之勢。
時間又正好是寅時,凌晨四點多……
許多金人士卒,都沉醉在夢鄉。
尤其是白晝,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的金兵精銳,“鐵浮屠”和“拐子馬”,這兩支主力騎軍。
許多“鐵浮屠”,原本還在夢鄉中,就被震耳欲聾的擂鼓聲吵醒。
剛睡眼朦朧的從床榻爬起來。
下一秒,就看到兇神惡煞,赤紅著雙眼,提著刀槍,闖進他們營帳的簽軍!
接著,寒芒閃爍,長槍刺來,刀斧劈來……
那些“鐵浮屠”來不及反抗,就倒在血泊里,之后被那群鬣狗一般的簽軍,一人一刀,砍成肉泥。
這樣的圖景。
在此刻的臨潁城內,比比皆是。
整座臨潁城,一時之間,竟然已經宛如煉獄。
林玨在城墻上,呼出一口濁氣。
他已經不需要再繼續嘶吼,蠱惑人心。
因為兵變,或者說營嘯,已經不再需要他的推動。
林玨甚至垂下雙手,放下鼓錘。
在城內,喊殺聲,如此震耳欲聾的情況下,鼓聲也被喊殺聲壓制。
城內的營嘯,不需要他再擂鼓助興。
他要去,入城擒王!
林玨撿起戰鼓后面的擴聲海螺。
又在城墻上,尋摸,撿起一把鋒利的馬刀,隨后毫不猶豫的,翻下城墻!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臨潁城,越來越亂了。
大火幾乎籠罩臨潁城各地。
臨潁城最中間。
原本的臨潁縣的府衙——這里已經被改建成了金軍臨時的駐地,也是中軍大營。金軍的指揮所——都元帥府!
可這里,此時,也被大火環繞。
一個中年,慌亂的起身,他沒有披甲,身上只來得及,披上一件白色的大氅。
之后火急火燎的沖出大院。
之后在院門口,憤怒的嘶吼。
“他娘的,怎么回事?”
大院門口。
此刻,幾十個,徹夜守衛大院的親兵,雖然披甲戴盔,但神色慌亂的,跑向大院門口。
親兵里,帶頭的一人。
在看見中年后,聲音立刻撕裂。
“都元帥!簽軍,炸營了。”
“城東,城西,城北,城南,全部起火。”
“叛軍,幾乎包圍都元帥府。”
披著白色大氅的中年,此刻面色陰沉到了極致。他咬著牙,讓自己,盡力保持理智。
“炸營的簽軍,有多少?”
“還有多少簽軍,在我軍的掌控內?”
親兵的領頭,面色慘白,磕磕巴巴的回應。
“全……全部……”
“粗略估計,臨潁城內,近七萬簽軍,全部炸營。”
“全都反了。”
白氅中年,先是一愣,隨后瞪大了雙眼,他的太陽穴上,青筋鼓起,一下一下的跳動。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似在發顫。
“我軍主力呢……鐵浮屠,拐子馬,還有駐守在臨潁縣的步兵呢?”
親衛首領,聲音,帶著哭腔。
“聯系不上……”
“鐵浮屠居住的兵營,存放兵甲的府庫,還有馬房……都被簽軍占了,“鐵浮屠”,“拐子馬”……白晝剛剛經歷過惡戰,一時之間,反應不及!怕是都,兇多吉少。”
燥熱的風吹來。
那位金軍的都元帥,在大院兒門口,身體猛然打了幾個擺子。
差一點直接摔倒在地。
他雙手撐著膝蓋,死咬著牙,才讓自己沒有跌到在地。
親衛連忙靠近過來,想要攙扶。
卻被“都元帥”一把推開。
“此次南下……功敗垂成!覆滅宋國,已成空談。”
“想辦法,先突圍出城。”
“我軍還有西路軍和北路軍!”
“簽軍一向怯懦,絕不可能,忽然嘩變。”
“此事,絕不尋常。”
……
可就在這時。
一個披甲戴盔的金軍親衛。
從另一側,慌亂的跑過來。
那親衛,狼狽至極,頭上的頭盔丟了。
臉上一臉的黑灰。
胳膊上,還有刀傷。
他一邊跑,一邊聲音撕裂。
“都元帥……”
“簽軍,圍上府衙了。”
“院外,負責守院的親兵,已經死了幾十個,都被砍成了肉泥。”
“那些叛賊,叫囂著,要生擒都元帥。”
白色大氅的中年,忽然咧嘴,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扭曲,帶著莫名的荒涼。
“帶頭的是誰?”
“那群簽軍,歷來怯懦,家眷更在后方,在我金國屬地!”
“一群兩腳羊,怎么可能忽然嘩變。”
“一定是有人帶頭,帶著那群簽軍,說要生擒我的人,到底是誰?”
那狼狽的親兵,聲音近乎嗚咽。
“是一個精壯的漢子!人高馬大,腰間掛著一個海螺。”
“那漢子,英勇極了。”
“手里只拿一把馬刀,扛著一面紅色的軍旗,帶頭廝殺。”
“我們親衛里,最勇猛的,晃斡出,被他一刀,就砍翻在地。”
“沒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敵。”
“他還喊著什么……要改變我們的命運、全靠我們自己!”
而就在這時。
轟隆!
是墻體倒塌的聲音。
是院外,著火的院墻,被推倒的聲音。
而隨著院墻被推倒。
院外的喊殺聲,也在這時,從院外傳來。
“我們,要自己當自己的救世主,不要等待別人,大金腐敗,民不聊生,他們欺壓我們,那我們,就該起來反抗,不需再等別人來。”
“想當年,靖康恥,汴京淪陷!大宋軍,都貪生,望風逃散;遇著敵,好像那,雪見太陽!北方地,被屠戮,流血漂櫓!或懸梁,或投井,填街塞巷;婦女們,被擄去,拆散鴛鴦。那丁壯,向北遷,充當苦役;任世世,不自由,賽過牛羊。”
“若繼續,再如此,卑躬屈膝;到最后,無人可,返回家鄉!再不反,子孫輩,世世為奴,再不反,家女眷,代代為娼!”
“要反抗,殺金人,燒城擒王!要反抗,殺金人,不再做那兩腳羊!”
“不再做那兩腳羊……”
……
院外的喊殺聲,震天動地。
院內的金人,披著白色大氅的中年也好,那些金人親兵也罷。
則一個個面色慘白無比。
天色越發的亮了。
但是他們的噩夢,似乎,這一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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