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被陸小天打偏了一些,那一擊便足以使得黑袍骷髏魂飛魄散。

  饒是如此,接二連三受到創傷之下,黑袍骷髏此時也虛弱到了極點。看到陸小天等人已經壓制住了那滅絕陰尸老怪,黑袍骷髏便默然離開,自己一個人獨行到此處,此時傷勢發作,身體越發虛弱。

  寬大的黑袍在風中卷動,黑袍骷髏雙手抱膝蜷縮起來,下巴磕在膝蓋上,忍受著體內的痛楚,卻也未哼一聲,只是那空洞的眼眶癡癡地看著沼澤,似乎那荒蕪,偶爾有一兩片淺灘的沼澤之上,有著些許青草。并無甚看頭,甚至比起岸邊青翠的草叢,散落的紫色,黃色的小花,要相去甚遠。

  可對于黑袍骷髏而言,那沼澤之上,卻似乎有著岸邊不曾有的東西。

  忽然間,一道狹長的影子映在地面,落在黑袍骷髏的身邊。

  黑袍骷髏伸手輕輕去觸摸地面狹長的影子,只是手伸到半途,黑袍骷髏的勇氣似乎又完全消失了,忽然又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陸小天看著那寬大黑袍下削瘦的肩膀,聲音低沉而沙啞地道,“蘇師妹,是你嗎?”

  黑袍骷髏身體一僵,卻是沒有回過頭來。

  “對不起,之前我不知道是你,你身上的傷要不要緊。”陸小天長長一嘆,想到進入血色禁地前,忽然收到的骨箭傳書,當時他便有些詫異,是誰會用這種方式通知他。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跟他沒有丁點關系的人,不會去管他的死活。后來因為碧空鬼王與滅絕陰尸老怪的斗法,誤開了血色禁地的禁制,導致一行人被傳送進來。陸小天不知緣由下,突然對身邊的這黑袍骷髏出手。

  只是黑袍骷髏卻對他沒有絲毫防備,陸小天當時心里就起了疑心,這不是一個敵人應有的表現,尤其這名敵人實力還非同一般,比起大多數的金丹后期修士還要來得更強。

  再后來到了沼澤邊,碧空鬼王鞭打這黑袍骷髏的舉動,更加肯定了陸小天的猜測,此人便是那個給他骨箭傳書的人。只是陸小天尚且不知對方為何會要通知他,跟自己又有什么關系,與鬼物有關的,陸小天就以前在筑基期的時候認識過葛長亭那兩個鬼修。絕非眼前的黑袍骷髏。

  只是對方在那碧空鬼王鞭打下掙扎時,露出的手腕處的一個小綠環,陸小天心里一陣悸動,大約明白了。

  黑袍骷髏接連受傷,從樹干上下來之后,速度并不快,事實上陸小天早就跟在了黑袍骷髏的身后,跟著她去了當初與黑鱗翼風蛇激斗的石窟,那里已經淪為一片廢墟,上面漲滿了各種靈草,其他的植物。

  去了當年苦戰過金闡教弟子獨孤寒的地方,而黑袍骷髏手腕上的小綠環,便是當初擊殺了與獨孤寒在一起的短發女修所用的法器,當時蘇晴手上的法器因為與獨孤寒的裂地刀力斗均遭損壞,自己便讓蘇晴取了短發女修留下的兩件法器。

  再到眼前,這片沼澤,自己當時與蘇晴,吳妍,還有袁昊幾人,聯手踏入沼澤取紫蘿參。

  如此多的因素聯合起來,陸小天要是還猜不到眼前的黑袍骷髏是誰,他也沒命活到現在了。

  陸小天一路尾隨蘇晴至此,看著蘇晴眷戀地看過以往與他和吳妍一起經歷過的地方,最后癡癡地坐在沼澤邊,削瘦的肩膀在傷痛的折磨下瑟瑟發抖。暗中助他,對他沒有絲毫防備,卻一直不敢與他相認,便是性情素來堅毅,甚少為外物所動的陸小天,心底最為柔軟的地方頓時也被觸動了。

  黑袍骷髏雙手抱頭,伏在腿上,雙肩劇烈的顫動著,似乎是在哭泣,可現在黑袍骷髏已經只是一具紅粉骷髏,又哪里有眼淚可言。黑袍骷髏內心一片冰涼,起身背離陸小天而走。

  看到此時蘇晴仍在壓抑自己的哭聲,陸小天也有些心疼這個倔強的女子。以前第一次見面時,蘇晴還是一個少不更事,被靈霄宮內金丹老祖蘇洪濤寵慣著的天之驕女,跟陸小天這些散修出身的家伙比起來,出身高貴,面容嫵媚妖嬈,而且修煉天賦也是奇佳。這樣的人跟陸小天注定不是一路。想要追求蘇晴,卻自慚形晦的人不知凡幾。

  再到后來進入血色禁地,經歷了諸多事,蘇晴算是成熟了一些。可對于他們一干普通的筑基修士而言,蘇晴有蘇洪疇這個金丹爺爺,仍然有著莫大的優越性。

  只是陸小天離開的這些年里,蘇晴雖是結丹成功,卻是遭逢大變,被她一直視作支柱的爺爺蘇洪濤死于他人之手,連自己也殞落,變成一具森白的骷髏,披著一件黑袍,淪為鬼族中的一員,整日跟那些骷髏鬼怪打交道。

  甚至被碧空鬼王選作六大鬼爐之一,遲早有一日,要被碧空鬼王當成爐鼎活生生的煉死。

  此時的蘇晴已經如同形尸走肉一般,已經不知自己為何而活。直到再次看到闊別了一百幾十年的陸小天。那熟悉的一頭銀發,淡漠而冷靜之極的眼神。那個以前在她危難時,一直會挺身而出,化險為夷的陸師兄,在她最為絕望而近乎麻木的時候,再次出現在她眼前,

  可是蘇晴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去相認,不敢讓陸小天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沒有了昔日傾城的容顏,有的只是一副猙獰可怖的骷髏。陸小天出手傷了她時,蘇晴面若死灰,也許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對面相逢卻已經形同路人。只是陸小天傷了她,蘇晴心里卻沒有絲毫恨意。

  強大得讓她幾乎要窒息的碧空鬼王,還有那實力僅遜碧空鬼王一籌的滅絕陰尸老怪,先后殞落,陸小天一如往昔的神秘莫測,笑到了最后,往往能做到看上去無法想象的事。掀翻了壓在她頭上的那座大山,只是蘇晴卻不敢讓眼前的陸師兄認出自己。此時所有的期冀化作泡影,如鏡花水月。陸師兄還是以前的陸師兄,可她卻已經回不到過去。

  重新回到這血色禁地,在這里有過一段無法忘懷的記憶,蘇晴拖著虛弱的軀體,一一走過以往經歷過的地方,追尋著記憶的腳步,又來到這沼澤邊,也許就這樣離去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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