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涵一直在旁邊看著。
皇帝改變的動力是最充足的，是個頭。
小民渴望改變的心思也是最重的，是身體。
將兩者結合起來的，就是俠網。
以往的封建社會中，沒有這個連接渠道，它被官吏們取代了。
當官吏們爛掉，整個朝廷也就不可遏製地爛掉。
而現在，皇帝可以通過俠網梳理清楚。
以往他勤政，往往勤錯方向，越勤越糟糕。
就是因為官吏們提供的信息有問題。
皇帝又不傻，又有足夠的行動力。
他改組廠衛，派出三分之一的人常駐俠網，互相印證情報，保證得到的一手資料盡量真實。
如此一來，他的決策自然沒有以前那樣糟糕，南轅北轍。
皇帝比以前更加勤政。
而且效率更高。
區別是以前越勤情況越糟糕，頭發白的越多。
現在則是情況逐漸好轉，心情也好了。
朝廷收入增加，良將也得到信任，撥去大量錢糧。
昏庸不像話的文官被罷免，上來的都是些幹才。
對於昏庸官吏，皇上厭惡，良臣也厭惡。
以前皇上不知道哪些將領可靠，錢糧都被擅長叫喚的庸人要走了。
良將願意為國分憂，就不叫喚，結果反而得不到錢糧。
這就是劣幣淘汰良幣。
唯獨俠網的出現，才能讓良幣留存，因為可以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
是好是壞，大家心裏有桿秤。
趙涵看到這裏，覺得皇帝很有可能解決問題。
至少能將王朝壽命再延長一百年。
她於是問瞎子少年：“老郭，我覺得你可能說錯了，這皇帝能解決問題的。”
老師是不會錯的，但對方不讓她喊老師，那就會錯了……
哼哼。
“你忘記了，這個世界是有武功的。”聞人升搖頭道。
“武功？治理天下用不到武功啊？那些武林中人對朝廷也不感興趣，隻要朝廷不來打擾他們。”趙涵納悶道。
“現在就要來打擾他們了。”聞人升淡淡道。
皇上要清查稅收，豪門大戶可是武林大派的根基……
窮文富武，就決定了，武林大派隻能依靠豪門巨室。
實際上所有大派都是大地主。
因為不是大地主的，成不了大派，頂多興旺一兩代。
有地才有持久產出，才有人，才能養活眾多弟子，從中選取聰明的，資質好的，肯努力的。
…………
“殺昏君！”
“立聖人！”
在皇帝借助俠網折騰半年後，徹底看清楚皇帝野心和用意的文官們，終於幹起了拿手好戲。
靠著輿論和壓力，還有後宮的哭訴，壓不住皇上了。
那就用刀子，用毒藥，用落水……
換個好皇上。
先天高手，四名，一起殺向皇宮！
皇宮裏有幾個先天高手？
反正沒有四個。
皇家的錢多，還是文官的錢多？
是皇家的人多，還是文官們的人多？
一場謀逆大戰。
死了幾百個太監，還有幾十名廠衛高手，最後皇上倉皇從密道逃走。
兩個妃子被殺。
四個先天高手揚長而去。
“反了！”
“反了！”
“反了！”
皇上大罵三聲，同時感到心悸。
怪不得老祖宗們對江湖，對武林深惡痛絕。
他以前還覺得這些人能夠抵抗韃子，還算不錯的。
現在才明白，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皇權的巨大威脅！
幸好，他們還不能無視弓弩和火槍，不然的話，這次他不一定能逃命。
多虧那些忠勇的太監和廠衛啊。
那改革，還要進行下去嗎？
皇上心驚了。
害怕了。
他雖然勤勉，但卻有一個大毛病，就是一遇壓力，就有退縮之心。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頻繁換相的緣故。
這個毛病，之前納諫時，已經有人指出來了。
然而指出來，不等於他能改正。
就像大部分人都知道勤於學習提升自己，生活就能好，可是又有多少人願意勤懇學習？
此時的皇帝，也是如此。
縱橫的刀光劍影，讓他畏懼了。
現在，他還是皇帝，萬一死了，什麼都沒了！
韃子一時三刻也不會有事。
反賊一時三刻也不會要命。
但刀光劍影，卻隨時都能要命。
…………
鹽稅整理被停下了。
以吏做官的事，也停下了。
隻保留了一些稅收上的簡單改變：比如小民可以於夢中上告朝廷，告地方不法之事。
這種事情早就有慣例，隻是以前因為距離和路費原因，小民不可能千裏迢迢進京。
在俠網中就沒有這個限製。
一時間，朝廷又頌揚皇上善於納諫，是聖人，是明君……
“就這？”趙涵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他為什麼不堅持堅持？先天高手也怕弓弩火槍啊，多雇傭些火槍隊就行了！”
“哼哼。”聞人升搖搖頭。
他教給趙涵許多道理，唯獨還有一樣沒有教給對方。
不同階層革命的軟弱性與妥協性。
一個階層尚且有軟弱性，何況是一個人？
將革新寄托在一個人身上，絕對是不靠譜。
革新是多麼艱難複雜的事情？
中間會遇到太多難關，隻有常年處於生死關頭的人才能走下去。
因為不向前走，留在原地就是餓死。
造反都不怕，還怕改嗎？
皇帝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小困難還可以克服，碰到生死難事，自然會退縮，會妥協。
“老郭，你又又猜對了，那現在該怎麼辦？”趙涵頭疼道。
“我不是說了，讓你旁觀。”聞人升淡淡道。
“可是我不忍心看著他們走那麼多彎路。”
“彎路也有價值，不走彎路，如何知道正路的寶貴，如何珍惜正路？今天不走彎路，明天就會走更大的彎路。”聞人升回想到前世，認真說道。
總有人想著穿越回去，走條直路，贏得更好的現在。
然而他們忘記了，彎路本身就是莫大的財富。
就像小孩的成長，父母事事替他排雷，排除陷阱，就是真的對他好嗎？
或許前麵走得很順，但等到父母沒有能力排雷時，就會一蹶不振，因為他從來沒有學會過自己排雷。
“哦。”趙涵明顯沒聽進去。
畢竟趙大姑娘就是個心軟的人，見不得有人流血受苦。
該怎麼幫助他們？
對了，給皇帝一個護身示警用的法子，他以後不用擔心生死，自然就會好好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