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護衛被驅趕到南面的體仁門下,王振剛帶領標兵營看守他們。護衛們個個膽戰心驚惶恐不安,這些人平日欺男霸女,個個沒少做壞事。
就在不久前,有個少不經事的后生路過秦王府,與護衛發生幾句口角,便被護衛殺死,那后生還有個姐姐,現在帶著她唯一的家產——一頭毛驢和一籃雞蛋——四處求人給她弟弟復仇。
不過現在不需要復仇了,因為大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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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世瑞派人請朱存極來到存心殿,存心殿原先是秦王處理政務的地方。
自從明宣宗解除藩王行政權力后,存心殿也閑置了下來。
大殿被朱存極布置成了道場,中心畫著個巨大的八極圖,地板上還刻著些大帝不認識的符咒。
存心殿外侍立著一隊榆林兵,他們剛攻破王府,各人殺氣騰騰。
從朱存極坐的地方往外望去,可以直接看見王府大門。
高杰、李成棟怒聲叱咤,指揮部下彈壓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的百姓。
“看來府城百姓冤屈深重啊。”
孫世瑞將注意力從王府大門轉回到自身所處的存心殿。朱存極仍穿著那件紋有《道德經》的道袍,頭頂的發髻稍微有些凌亂,因為不久前秦王還忙著采陰補陽,被張二虎帶人拎了出來。
孫世瑞一度懷疑秦王真像林長史說的那樣沉迷修仙不問政事,朱存極一口開,便讓人大吃一驚。
“孫指揮,本王和督師有過命的交情,當年督師任陜西巡撫····”
又是熟悉的味道,孫世瑞已經記不清這些天來多少人和他爹有過命的交情。
“秦王殿下,剛才唐師爺已經說給您清楚了,下官這次是奉督師之命來秦藩追繳拖欠,襄助大軍東征,不是刻意針對秦藩。肅藩、楚藩、唐藩,晉藩,乃至開封的周藩,都要出些力的。”
朱存極面露戚色,他努力想要保持上位者的威嚴,然而畢竟只做了一年的秦王,更重要的是,在比他高出一頭、體型魁梧的孫大帝面前,任何強裝鎮定都是多余的。氣場早已被全方位壓制。他硬著頭皮道:
“我大明太祖皇帝當年分封諸王,皆為實封,也是裂土分封,藩王宗室轄內,土地田產·····都是歸藩王所有,何須再繳納什么佃租賦稅!”
孫世瑞呵呵一笑:“莫非王爺是想讓下官將秦藩自隆慶二年的種種違法不端再羅列一遍嗎?”
“孫指揮,你手下那個師爺唐···”
孫世瑞連忙向秦王介紹:“王爺,此人姓唐名恩城,字東來,現在總督行署贊畫,也是個舉人出身。”
“哈哈哈,這位唐師爺本是熟人,”秦王撫掌大笑,目光落在唐師爺身上,唐恩城目光游離,不敢正視朱存極。
朱存極卻是咄咄逼人,指著唐恩城怒道:
“他哪是什么舉人,不過是個不第秀才,前任秦王在時,說有什么長生之法,來王府上燒丹練汞,好不容易練成了兩粒,讓他與林從貴保管,不想竟然被他盜走!”
唐恩城臉色大變,全無平日超然之態,大聲叫道:“丹藥是林從貴盜走的!他誣蔑是我,老夫百口莫辯,不走,就被他們打死了。”
孫世瑞拍了拍唐師爺肩膀,輕輕安撫他躁動的情緒。
“唐師爺是下官的摯愛,王爺這般羞辱他,便是不給下官面子,不給下官面子,就是不給督師面子,不給督師面子,就是不給皇帝面子。”
朱存極怒道:“孫指揮,你這是威脅本王?”
孫世瑞手按刀鞘,舉重若輕道:“下官只是想給殿下一個機會,一個相互交好的機會,秦王若是不想和下官談,我這就讓高杰他們放苦主進來。”
朱存極抬頭看了眼王府大門口烏泱泱的人群,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你想要什么?想敲多少銀子!”
孫世瑞將手從刀鞘上拿走,從唐恩城手中接過賬本,熟悉的翻看起來。
“不是下官要敲多少銀子,是歷任秦藩應該追繳多少銀子?剛才唐師爺不是說了嗎?白銀一百八十萬兩,糧食五十萬石。”
秦王一臉不屑道:“本王對銀錢不感興趣。”
孫世瑞覺得這話有點熟悉。
“不過一百八十萬兩,五十萬石糧食,也未免獅子大開口了吧?本王襲封不過一年多,如何有這么多錢!”
孫世瑞揮手示意秦王稍安勿躁。
“鑒于秦王殿下您剛才對唐師爺無禮,下官決定增加一項要求。”
朱存極一臉茫然。
“什么要求?”
孫世瑞一字一句道:“把王府上煉制好的丹藥交出來。”
朱存極沒有想到孫世瑞揮提出這樣的要求,像他這樣的武夫還追求長生的,確實罕見。
“孫指揮要丹藥作甚?”
孫世瑞脫口而出:“當然是進獻天子。”
朱存極目瞪口呆,據他所知,當今天子對求仙問道并不熱衷,甚至相當排斥。
“孫指揮你這是何意?故意消遣本王嗎?”
如果崇禎能少活幾年,對各方都會有好處吧。
有那么一瞬間,紅丸案的金點畫面在大帝腦海中浮現。
孫世瑞咣當拔出佩刀,大殿之上頓時寒光閃動,殺氣騰騰。
“下官像是在和王爺說笑嗎?!”
周圍氣氛頓時緊張,朱存極咬緊嘴唇,努力克制住內心屈辱。
“吾皇,吾皇對長生并不在意,崇禎二年,圣上曾下諭旨,痛斥藩王宗室虛妄求仙,不誤生產。”
據孫世瑞所知,朱由檢確實對求仙問道不感興趣,他對皇祖嘉靖皇帝求仙之事更是嗤之以鼻,把祖宗朱厚熜當成是反面教材警醒太子。
不過這在孫世瑞看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能讓煤山大帝沒有仙丹吃。
“王爺此言差矣,本官以為,這嗜好可以慢慢培養,好比本官,來潼關之前,原本不喜絲竹管弦之樂,到了潼關,就喜歡吹笛子了。”
孫世瑞作勢從袖中取出短笛。
朱存極看得目瞪口呆。
“這封賀表,本王是不會呈遞圣上的。”
孫世瑞回頭望向殿外,城門口苦主們人聲鼎沸,若不是高杰帶兵攔著,隨時都可能沖入王府。
“王爺您在秦藩只待了一年,您干得這些爛事,若是交給李自成,怕是要把你閹了再殺。本官和流賊不同,本官有底線,只催收,不催命。這些苦主,其實和流賊也差不多少,他們可沒本官這么好說話。高將軍稍有疏忽,放他們出來···只恐對秦王不利。”
朱存極氣急敗壞道:“孫世瑞,本王真有什么三長兩短,朝廷饒不了你,陜西四鎮總兵也不會饒伱!”
“朝廷就不說了,拜你們這些藩王老爺所賜,現在就是個空架子,若是打不過流賊,下官有兵有糧,大不了換個地盤繼續當指揮使,當總兵,秦王殿下您,恐怕就要步福王的后塵了。”
“以您這半年犯下的罪行,禍害了多少童男女,李自成逮住你,怕是要先閹后殺,不會比福王好多少啊。”
坊間傳言老福王最后被闖賊分食,當然消息未必可靠,不過最后慘死是必定的。
朱存極下意識夾緊雙腿:“陜西四鎮兵馬,幾萬大軍在,你們翻不了天,你才有多少兵?”
“四鎮兵馬?”
孫世瑞像是聽到一個極好聽的笑話,“皇帝調動不了的兵就不是兵,若非督師努力維持,他們早已不聽朝廷調遣····”
“秦王殿下既然是個修行之人,應當能領悟下官說的這些話,若果不能領悟,秦藩血光之災,不在今日,就在明日。高杰不殺你,李自成也要殺你.”
“王爺莫非想秦藩一脈短在自己手中嗎?”
朱存極滿頭大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孫世瑞大腿。
“孫指揮救我!孫指揮救我!”
孫世瑞一把扶起秦王,聲音沙啞道:
“一百八十萬兩就不必了,東征軍餉只差五十萬兩,五十萬石糧食也可減免,王爺請你要記住,萬一京師有變,下官會鼎力支持你····他日我也有需要你的一天,那天可能不會到來,在那天到來之前,請收下我送你的這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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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七月初三日,秦藩為支持秦軍出關援救開封,慷慨解囊,出資白銀五十萬兩,捐獻糧食二十萬石,馬草一萬束,鹽兩千石,騾馬一千匹。
七月初四,秦王以陜西祥瑞頻現,特向天子進獻“九靈回還丹”三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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