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垂下眸子,掩掉眼底詭異的流光,起了身準備離開。
管家趕緊喚他:“王爺,那這兩個丫頭?”
寧王瞥了眼渾身血跡斑斑的綠霜和紅蕊:“綠霜留下,紅蕊不留。”
紅蕊錯愕地瞪大了眼,慌張試圖朝著寧王爬過去:“王爺為什么啊,明明是奴婢先招供的!”
寧王淡淡地道:“率先出賣主子的人,如何能放心你繼續留在郡主身邊。”
紅蕊呆滯,隨后癱軟在地。
寧王說罷,瞥了眼綠霜,微笑:“你是個忠心的,但從今日起,你要效忠的人是本王,本王讓你說什么,做什么,你便依從,聽明白了么?”
寧王的笑容詭冷入骨,讓綠霜瑟瑟發抖,渾身僵硬地拜了下去:“是!”
………………
日子一晃便過去了。
正月十五一大早,天光剛亮,蒼羽便爬起來,又從溫暖的被窩里拽出了名月:“起床,起床,咱們今兒早點去奶娘那里!”
名月打著哈欠,擦去眼角的淚光:“公子,您這是要早點去我娘那里,還是打算早點去見定國殿下啊?”
她一本正經地道:“當然是去奶娘那里呀!”
名月沒好氣地為兩人端來了洗臉水,嘟噥:“可拉倒,你明明是為了去見那個未央宮的‘妖女’!”
說著,她又苦口婆心地壓低聲音嘀咕:“你是個女孩子,不能因為喜好美色,去蠱惑別的女孩子啊,哪怕那是個‘妖女’!”
蒼羽一邊洗臉一邊笑:“什么叫蠱惑別的女孩子?定國殿下哪里是那樣……。”
名月不客氣地打斷她:“小姐,你想想唐煙煙!定國殿下可不是出云郡主那種軟性子,你去說點好話還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定國殿下知道小姐你是個女孩兒,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嗎?”
而且會死得很凄慘!凌遲、車裂,都是少不得的!
她拿著帕子往臉上一捂,暗自嘆了一口氣:“知道了,知道了!”
……
兩人收拾了一番出了府。
她們甚至刻意在街上逛了一圈,掩人耳目地去吃了個點心攤子才去的蕓娘的點心鋪子。
門口的小廝一見她們,便笑著道:“公子來了,老板新制的點心剛出爐呢,還有上好的云南洛神花茶。”
蒼羽笑著扔給他一個小錦袋子,朝著他擠擠眼,里頭裝著半吊銅錢:“今日十五,小文,晚上關店了吃個酒去罷。”
“謝公子賞!”小文興高采烈地收了小錦袋,隨后將蒼羽讓進了鋪子。
蕓嬤嬤等小姐她們來可等久了。
只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兩道人影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幕記錄了下來。
蒼羽和名月熟門熟路地直奔了后堂而去,蕓娘正搓著滿是面粉的手出來,一見她們便笑道:“怎么這個點才來,快進屋子里坐吧,我準備了新的玫瑰醬米糕和荷花粥給你們當早餐。”
蒼羽和名月進了屋,蒼羽便親熱地挽著蕓娘的胳膊:“奶娘,我們都吃過了才來的,你快歇一會,今日開店定是有許多客人要來買點心的。”
說著,她又瞅著桌上漂亮的玫瑰形米糕,一臉贊嘆地道:“奶娘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我能不能把這些打包回府里吃?”
蕓娘點了點她的鼻尖,寵溺地笑道:“你個熊丫頭,我什么時候短過你吃的了,灶臺上還炸著香酥團子和蒸著暹羅的斑斕葉糕,要不要?”
她桃花眼一亮:“暹羅的斑斕葉糕,要的!都給我打包一份罷!”
蕓娘哪里有不同意,一邊吩咐明月走的時候拿上點心,一邊笑著道:“熊丫頭,你不是不愛吃甜嘴兒么,平日里給你做的點心都得減糖,怎么今兒忽然要吃斑斕葉糕那么甜的東西又不喊著減糖了?”
“呃……。”蒼羽頓時有些啞口,她要的東西是給唐圣寧打包的,但這話,她肯定不能給奶娘說,于是若無其事地道:“最近嘴里沒味兒,想吃點香甜的東西。”
“是嗎?”蕓娘原本也就是隨口一說,但忽然看著蒼羽不自覺地搓了搓鼻尖,頓時眼底閃過一絲疑光。
她太了解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孩兒。
當初小姐臨終托孤,她比照顧自己女兒還要仔細地照管著這個小姑娘長大,對蒼羽的一舉一動再了解不過。
每次蒼羽說謊或者心虛的時候,會不自覺地輕蹭一下鼻尖。
但是見蒼羽仿佛并不愿意多說的樣子,蕓娘立刻轉眼看了向自己的女兒,名月立刻裝著啥也沒有看見的樣子一路小跑去了后廚。
“娘,我去看看后廚還有什么好吃的。”
蕓娘見狀,心中越發生疑,隨后神色淡淡地拉著蒼羽坐下來:“最近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兒,什么人,要不要跟奶娘說說?”
蒼羽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養大自己的女人是何等的機敏,否則也不會憑著一己之力在那樣艱難的境地下呵護著自己平安長大。
她輕描淡寫地道:“也沒什么,就是宮中的那位殿下最近有些身子不適,脾氣不太好,所以每次被召見都覺得如履薄冰。”
半真半假的話,最容易讓人相信。
果然,蕓娘蹙眉,眼底閃過寒光:“唐家的人都是蠢種,你如今陷入這樣進退兩難千萬行事要謹慎,尤其面對定國殿下的時候,‘她’雖然是女子,但心思深不可測,殺伐果決,手腕老辣,在潛伏出逃前,萬萬不可與‘她’太過接近,仔細露出破綻。”
蒼羽暗自嘆氣,她就知道奶娘絕對不喜歡唐圣寧,她頷首:“奶娘,我知道的,我有分寸。”
蕓嬤嬤抬手給面前的女孩把她垂落額邊的碎發撥到朵,拉著她的手,溫柔地叮囑:“奶娘再叮囑你一次,千萬,千萬不要想著替你娘和外祖家復仇!”
“唐家人雖然對不起咱家,又蠢又無明,但是現在坐在皇位上面的那個病秧子若倒了臺,其他那些更壞的壞種得了高位,百姓們要遭大災,何況你外祖和你娘,還有我和你武叔都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才好!”
蒼羽睜著漂亮的桃花眼,乖巧地頷首:“奶娘,我懂的,你放心。”
每次奶娘都要嘮叨這一番話,但她愿意聽,她很享受這種被人疼愛照顧的感覺。
“嗯,到時候咱們離唐家那些蠢種和壞種越遠越好,奶娘和你武叔已經在給你相看親事,等這破事兒完了,就選個老實的孩子入贅咱們家,好好伺候你,你再生個胖娃兒,咱們再把姓改回‘玉’,也算給你娘和你外祖續香火了,一切都圓滿了。”蕓娘也很滿意面前的女孩兒乖巧聽話的樣子。
雖然所有人都說她的小姑娘是個皮猴子,熊丫頭,可在她眼里,蒼羽總是很乖的。
蒼羽聽著蕓娘對自己的安排,臉上肌肉跳了跳,這……奶娘,連入贅伺候她的男人都開始準備了嗎?
她只覺得內心流淌下了瀑布一般的汗,但還是乖乖地道:“到時候看看眼緣罷。”
她知道奶娘對于找個男人入贅伺候她,生個孩子繼承玉家的衣缽,很有點執念。
蕓娘看著她仿佛有點不情不愿的樣子,便溫和地拍著她的手笑道:“不必擔心不合眼緣,奶娘知道你性子跳脫,又喜歡好看的東西,一定選個讓你滿意的乖巧又漂亮的相公,若你真是不滿意,大不了有了孩子,打發了他出去就是了。”
蒼羽額頭上的汗也冒出來了:“啊……啊……額……。”
看著奶娘那溫柔期盼的眼神,她實在一下子說不出口拒絕,便尷尬地搪塞道:“好罷,等咱們平安脫線了再說吧,那都是后話。”
“我家囡囡小小姐最乖了。”蕓娘滿意地拍拍她的手:“奶娘給你準備吃的打包去。”
名月提著一籠包子在那邊啃,邊看著那‘母慈女孝’的樣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還好她娘對她只是很嚴格,沒有像照顧小姐這樣‘細心周到’,要不她得窒息了。
蒼羽總是很喜歡呆在鋪子里,這里有她愛的親人,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呆太久,否則會被人盯上。
她眼瞅著時間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便提著幾包精致的點心和名月出了點心鋪子,一路回了國公府。
她前腳出了門,那隱身于鋪子不遠處的人便朝著某個方向打了個信號,一刻鐘之后,一頂華貴的馬車便到了鋪子門口,隨后下來了一名貴婦人。
小文立刻迎了上來,看著那貴婦人和她身邊的婢女熱情地招呼:“夫人,是來買點心的么,里面請,新出爐的點心味道很好,各家府邸都來咱們這買回去當元宵節的待客茶點呢。”
景和不悅地叱道:“離我家夫人遠點,這是定軍侯夫人,休要冒犯了貴人!”
小文瞅著那端莊驕傲的‘中年’女子,客客氣氣地退了一步道:“小人不敢冒犯貴人,您里面請。”
自家鋪子點心很好,所以時不時有貴婦人、小姐們路過也會親自進來帶點回府,他也算見識過這些驕橫的貴人們了。
景和扶著蒼柬菁進了鋪子,蒼柬菁耷拉著眼皮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附近幾張供客人等待蒸制點心時休息的桌子邊時,眼底閃過嫌棄與厭惡。
景和看了眼身邊跟著的二等婢女和小廝,他們立刻上面拿了帕子仔仔細細地把那桌子擦洗了一邊,景和才扶著蒼柬菁去坐下。
“你們老板呢,叫他出來!”景和先是讓人把鋪子門口守住,把其他人趕出去,隨后對著小文不客氣地道。
小文見著他們一行人那樣子,心底惱火,怎么就不經過同意把其他客人人趕走了?
但見對方這架勢也知道是不好惹的,于是嘴上還是客客氣氣地道:“我們掌柜的平日都在后廚領著師傅制點心,很少出來,您要什么點心,只管交代小人,小人給您安排得妥妥的。”
景和蹙眉,似有不悅:“叫你去把你們掌柜的叫來拜見我們夫人,你聽不懂么?當真是無禮小民。”
小文心底不高興,語氣也硬了點:“今日參知政事和樞密院的幾位大人府上都在咱們這里定了上元糕點,掌柜的確實忙,夫人您若有什么要緊的,小的一定轉告。”
蕓嬤嬤雖然年紀大了,樣貌改變了,可她以前也是京城人士,怕遇見認出她的人,幾乎從不到臺前做事。
景和聞言,有些滯了下,她倒是想不到這小小糕餅鋪子,才開幾日,倒是深得京城不少權貴府邸的喜歡。
蒼柬菁臉上表情沉了下去,她冷冷地看著小文:“三流小民,狐假虎威,丑態畢露,用朝廷權貴府邸之名來壓人,豈不是可笑之極,虧得你們還有臉在這里大放厥詞!”
小文簡直無語了,這老女人文縐縐地說了一段話,他不太明白,但是大概能知道她是在罵他們以權壓人?
明明是這一行人上來就耀武揚威,怎么還倒打一耙,但他也知道這里的權貴們不好得罪,便也勉強道:“夫人說笑了,我們就是個點心鋪子,只是掌柜的很忙……。”
景和惱怒地替主子出頭:“豈有此理!你們這些不學無術的螻蟻,知道你們對面坐著是誰,這是名動天下的第一才女,貴女中的魁首,曾經揮斥方遒,文名滿天下的定軍侯夫人,你再搪塞,信不信你這鋪子開不過今日!”
一長串頭銜聽得小文頭暈,他剛要沒好氣地:“小人聽不懂,你們不買點心趕緊出去!”
“實在抱歉,小民來晚了,不知道夫人要見小民什么事?”眼看著火藥味漸濃,蕓娘從后邊的房間里擦著手出來,溫溫和和地笑著。
蒼柬菁瞥了眼蕓娘,譏誚地問:“你就是這個鋪子的掌柜?”
蕓娘點點頭,客氣地問:“是,夫人叫小民來做什么呢?”
蒼柬菁瞥了眼景和,便不說話了,矜貴地坐在一邊。
這種下九流的點心匠人是不配與她說話的。
景和朝著桌子上拍了一張銀票,命令:“你的鋪子,我們夫人買了!這里是一千兩銀子,買你五個鋪子都綽綽有余了。”
隨后,她又拍出兩張單子:“這上頭是你和你伙計們的賣身契,簽了,買斷你和你的伙計十年,再給你們兩千兩銀子!你們一輩子都賺不到這么多,但我家夫人仁慈,就算是照管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