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破碎飛濺出的細碎木屑蹭傷了蒼羽的臉頰。
臉上細微的疼痛讓蒼羽回過神來，她看著碎了一地的桌子，用手蹭了下臉頰上的血漬。
蒼客松看著她的動作，眼神微微凝，似有愧疚閃過。
蒼羽看著指尖的血跡，漂亮的桃花眼里閃過冰涼的光：“國公爺如此生氣，就因為我是欽犯族女之子，見不得光，上了臺面會惹人非議丟你的臉對嗎？”
“你……。”蒼客松抿了抿堅毅的唇角，最終還是冷哼一聲：“你知道就好。”
蒼羽心中忽然涌上難掩的悲哀與憤怒，她曾以為自己其實從來不在乎的。
她忽然彎了唇角：“如果我說我非要去上這個臺面呢？你覺得我會當個乖兒子站在這里你打？”
蒼客松見她那模樣，忍不住火氣又躥上來：“你憑什么上這個臺面？你以為這個朝廷的差使那么好辦的么，這個風頭那么好出嗎！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蒼羽淡淡地道：“是啊，萬劫不復，同樣是從未辦過朝廷的差使，你怕我連累你的官場前程和蒼家，卻一點不擔心你的三公子也會萬劫不復。”
偏心都能偏得那么清新脫俗的，她這個便宜爹也是頭一份。
蒼客松聞言，負手冷笑：“你，你憑什么和明雨比，你要摻和這些事情，也要看看你那身份容不容得你出錯！”
唐叔在一邊聽著，看了眼自家主子，想要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默默地把話吞了回去。
蒼羽心底一片寒涼，她輕笑：“是啊，比不上的，我哪里比得上。”
她就是連他的那些庶出的子女也一個都比不上，在他眼底，她這個玉氏女所出的孩子大就是如鯁在喉罷？
蒼明雨見狀，上前一臉溫和地勸解：“二哥哥，不是的，在父親眼底你我都是一視同仁的，父親只是一時氣話罷了。”
“你住口！”蒼羽眼中橫一道冷鋒過去：“我現在沒耐心跟你演兄友弟恭。”
蒼明雨聞言，瞬間一副黯然模樣：“二哥哥！”
“明雨，這孽障不識好歹，不必與他廢話。”蒼客松冷瞪著蒼羽。
蒼羽懶得看他們上演父慈子孝，只嘲謔地抱拳道：
“國公爺，這是太后的旨意，我自然要聽上諭的，我看您是怕我將差使辦得圓滿，搶了你兒子的風頭罷？”
蒼客松譏諷地看著她：“你差使辦得圓滿？便是朝里那些戶部的老油條辦個最簡單的放糧差都感覺艱難，其中各種阻礙門道，你不靠著我，不靠著蒼家，你只會出盡紕漏！不自量力！”
蒼羽彎起桃花眼：“我若不靠著蒼府，就是可以把收糧辦得妥當呢？”
蒼客松看著她懟自己就來氣：“你……。”
“羽哥兒這般自信，莫不是仗著你手里的那些田莊、鋪子、典當行收益極好，便覺得不靠我們國公府也能把差使辦得妥當吧？”一道雍容女子的聲音想起。
蒼羽轉臉便看見蕭二夫人在陸姑姑的攙扶下，裊娜地走了進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什么田莊、鋪子、典當行，誰讓你把這些東西給這個孽障了！”蒼國公不悅地對著蕭二夫人冷叱一聲。
蒼明雨聞言，立刻溫聲道：“父親，母親未經過您的同意，哪里敢隨便將這些給人。”
蕭二夫人也一臉委屈地道：“國公爺，您真是冤枉我了，我真的沒有把這些東西給羽哥兒，不過說起來，這些東西確實也是咱們府里的。”
蒼客松被她的話一帶，頓時想偏了，不是給的，那就是偷了？！
他左右一看，隨手抓了個掛在墻壁上的大木掛件就朝著蒼羽砸了過去，氣得臉色鐵青：“你這孽障，才回京多久，就學著偷盜家中財物了！你這個混賬！”
蒼羽忍了他砸自己一次，哪里還能忍第二次，抬手“啪”地一聲接住了那個木掛件，隨后五指一收——
“吱嘎”一聲，那掛件瞬間就被她捏碎了。
“蕭二夫人，說話是要負責的，污蔑他人這種事，可不能張口就來。”她慢條斯理地拍干凈手里的木頭粉末。
蒼羽大喇喇的武力宣告下，蕭二夫人和蒼客松臉色頓時都不太好看。
“你這是在威脅你的嫡母嗎，孽障！”蒼客松陰沉地道。
“我只是很好奇，我娘留給我的嫁妝，怎么就成了蕭二夫人嘴里的蒼府財物？”蒼羽仿佛很是好奇地譏道。
蒼客松一愣：“嫁妝，你娘的嫁妝不是都在府邸里么？”
“沒錯，我娘的嫁妝小部分在我這里，就是你嘴里的田莊、鋪子，但很大一部分都在府邸里，即便是休妻，貪墨妻子嫁妝也是為世人不恥的，還是蒼家快敗光了，您這些年手頭緊到缺這幾個錢？”蒼羽挑眉，輕蔑地看著他。
蒼羽的目光和話語都讓蒼客松很是不快，他沉著臉怒斥：“住口！”
蕭二夫人眼中精光一閃：“羽哥兒也說了，休妻才會將嫁妝帶走，你娘嫁入了蒼府，并未被夫君休妻，她的嫁妝自然就是歸入府邸，包括你手上的那些田莊鋪子不是么，何況你也不是女兒，還能出嫁時帶亡母的嫁妝。”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轉了下手腕上的玉鐲，她手腕上的這只翠綠欲滴，是水頭好到起熒光的帝王綠，價值連城，就是當年玉氏的貼身陪嫁之一。
“除非……。”她頓了頓。
“除非什么？”蒼羽挑眉，也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鐲子，眼底閃過冷光。
蕭氏是個庶女，蕭家絕對不可能陪嫁如此昂貴的東西，那必定是她母親的遺物。
今兒她非要把這些東西弄回來！
“除非羽哥兒從此脫離本家，不再是蒼家的人，那才有資格分產。”蕭二夫人微微一笑。
至于分多少，分什么，還不是她這個當家主母說了算么。
“不行！”
蒼羽還沒有出聲，蒼客松已經冷然打斷了蕭氏的話。
蕭二夫人瞬間心中不悅，她和蒼明雨都不解地看向蒼國公，為什么不趁機將蒼羽逐出蒼家。
公主選夫之事已經過了，明明這小子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蒼羽也有些不明所以，她不動聲色地看向蒼客松。
蒼客松卻沒有說話，只面色陰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蒼羽等了一會，見他不說話，便看向蕭二夫人：“二夫人，既然國公爺暫時沒有打算將我逐出府邸，那咱們來掰扯掰扯。”
蕭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羽哥兒想說什么，我聽著。”
蒼羽挑眉：“你說我母親是蒼府的人，那我且問你，她墳冢何處，可曾入了蒼家的祖墳，她的靈位何處，可在蒼家祠堂配享祭祀香火，她的名字可曾記入族譜？”
世家大族，不，即使尋常人家也只有做到這三點，才會被稱為自家人。
此言一出，蕭二夫人瞬間就僵住了。
不光是她，蒼客松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玉氏本來就是所有人都不能提及的禁忌，又怎么可能入祖墳、享家祠祭祀？至于名字，也早就從族譜上劃去了。
“瞧，并沒有，國公爺只差一封休書這種形式上的東西，而我的母親早已不是蒼家的人了。”蒼羽淡淡地道。
她的母親，早已被她愛的男人遺棄了。
不過，這于母親也許是悲哀，但是這于她真的沒有什么好值得哀傷的。
蒼羽深吸了一口氣，微笑看向蒼客松：“好了，您看，我母親的嫁妝是不是應該屬于我？蒼府這般百年世家，貪墨棄婦錢財，說出去也是要被御史彈劾的呢。”
蒼明雨立刻蹙眉，仿佛頗有些不贊成地勸道：“二哥哥，你怎么能這么說，玉大夫人絕對不會想要看見你如此對父親不敬……。”
蒼客松卻忽然打斷了蒼明雨的話，冷冷地道：“你想要回你母親的嫁妝是嗎？”
蕭氏聞言，頓時心中生出不妙的預感：“夫君……。”
但是蒼客松一抬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只盯著蒼羽：“我知道你鄉下日子不好過，但有些事情非我所愿，如果我答應給你你娘的嫁妝，你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蕭氏聞言，大驚失色，雖然蒼家百年世家已極為富裕，但玉家一門多年替朝廷征戰四方，得到各地奇珍異寶和皇家賞賜無數，最珍貴的都給了玉氏作為陪嫁。
她早已將玉氏的東西視作己有，如今要她吐出來，豈不是等同割肉？
蕭氏臉上哪里還掛的住笑：“夫君！不可！”
但卻被蒼明雨拉住了，朝她搖搖頭，示意她靜觀其變。
蒼羽看著蒼客松，挑眉：“國公爺，且說說看，我再斟酌能否答應你。”
唐叔在一邊看著對峙的“父子”二人，心中嘆氣，這哪里像父子啊，簡直如同仇人。
蒼客松陰沉地道：“第一，你立刻進宮稟報太后你不參與賑災放糧的事情，第二，你立刻離開京城，從此以后永不再入京！”
蒼明雨聞言，眼珠子轉了轉，父親還是老辣，若是從此蒼羽這個麻煩不再出現，他倒是不介意那些價值連城的財物。
蒼羽這是第一次聽蒼客松提起自己的母親，但是卻是用來和自己談條件，要將她再次驅逐出京城。
其實她本來不該感覺難過的，但是此刻她卻依然還是感覺到——心涼。
蒼羽定定地看著蒼客松，眸光流轉莫測，蒼客松則眸光堅毅深沉地盯著她，‘父子’倆對峙著。
最后她忽然輕笑了一聲，垂下眸子干脆地道：“好，我答應你。”
只是長長的睫羽掩去了她眼底狡黠詭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