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春和宮。
膳房。
“殿下為何忙到現在才回來?”
朱高煦見李瑤說話時神色有些不自然,大致猜到對方應該是因為亦力把里國公主的事。
于是他放下筷子,緩緩說道:“我納汗國公主為妾之事,雖然看似是我的個人私事,實則決定了朝廷與亦力把里國的關系,影響西域的局勢。”
朱高煦沒有說太多,但李瑤聽明白了。
至于汗國公主是進獻給朝廷的人質,還是亦力把里國謀求朝廷息兵的工具,這對朱高煦來說都不重要。
他對于納汗國公主為妾,是當成一件國事在辦。
朱高煦覺察到剛才的話說得有些生硬,便換了一個話題。
“近期我一直在忙著搬遷大本堂的事情。”
對于大本堂,李瑤是知道的。
在洪武初期,懿文太子便在大本堂讀書。
等后來懿文太子年長之后,諸皇子以及皇孫便接著在大本堂進學。
這個位于皇城之中的大本堂,相當于皇室學堂。
“搬遷大本堂?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李瑤本來不想過問,但朱高煦主動與她提及這件事,她便順著話頭往下說道。
朱高煦給李瑤夾了一塊紅燒雞腿,說道:“自從父皇繼位以來,我那些早已就藩的諸位王叔皆陸續入京居住,原先沒有就藩的王叔們也先后搬入了宗王坊居住。”
“可我那些年幼的王叔們,自永樂元年之后,仍需要到大本堂進學,每日的課程結束后才會回歸位于宗王坊的府邸。”
“眼下,我已經有了三個兒子與兩個女兒,再過幾年,雀兒就到了開蒙的時候。父皇搬遷并擴建大本堂,是為將來做打算。”
李瑤十分聰慧,她順著朱高煦的話說道:“殿下是指的諸王改封海外建國之事?”
朱高煦沉聲道:“皇位只有一個,將來我的兄弟們也必然要分封到海外。至于咱們的孩子,同樣也避免不了。這就是生在皇家的宿命。”
李瑤其實很想反駁。
她讀過史書,知道宋代、唐代的皇室子孫沒有分封到海外,也不見得有宗室諸王作亂。
可她畢竟是個聰明人,當然能看得出來太祖皇帝改封諸王于中國之外建國的目的,不僅僅在于削弱藩王在大明境內的影響力,也有為朱明皇室的千秋萬代做謀劃。
太祖皇帝改封諸王屬于祖宗定下的國策,即便是朱高煦貴為太子,也不好與李瑤口無遮攔的隨便議論。
李瑤也明白,她不適合在這個時候與朱高煦議論皇室的教育問題。
晚膳結束后。
兩人來到后堂。
“見過太子、太子妃。”
一眾看護朱瞻域的侍女、宮人連忙施禮道。
朱高煦與李瑤先后來到嬰兒床前。
此時,夫妻倆的第一個孩子朱瞻域睡得非常香甜。
朱高煦望著朱瞻域,低聲說道:“這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虎頭虎腦的。”
“母后說域兒跟殿下小時候長得十分相像。”
李瑤用寵愛的目光,望著熟睡的朱瞻域,輕聲說道。
兩人擔心吵醒了朱瞻域,簡單說了幾句之后,決定退出房間。
然而,就在這時,隨著“哇”的一聲哭響,朱瞻域醒了。
李瑤抱起朱瞻域,輕輕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對朱高煦說道:“域兒應該是餓了。”
朱高煦點頭,隨后緩緩退出了房間。
待他回到前殿之后,康平躬身上前稟告道:“陛下剛才派人來傳信,讓殿下去一趟乾清宮。”
一刻鐘后。
乾清宮。
朱棣的書房。
“兒臣拜見父皇,恭問父皇圣安。”
朱高煦躬身行禮道。
“免禮。”
朱棣正在俯首閱覽奏疏,聽到朱高煦的聲音之后,并未抬頭,而是直接說道。
“謝父皇。”朱高煦道。
朱棣伸手指著御桌前三步外的椅子與獨立案幾上的奏疏,抬頭看向朱高煦,道:“喊你來,是讓你幫朕批閱奏疏。”
對于這種事,朱高煦也不推辭,因為已經習慣了。
他徑直走過去坐下,從案幾上拿起一道奏疏,開始翻閱。
朱棣道:“讓你迎娶亦力把里國玉海公主的事情,朕在晚膳期間跟你娘提了。她不反對你娶玉海公主,但希望你能為了大局著想,再納兩名姬妾。”
“納妾?”朱高煦詫異道。
朱棣道:“不錯,是納妾,除了亦力把里國的玉海公主,同時再納兩名妾室。”
朱高煦眉頭一皺,接著又舒展眉頭,奇怪地問道:“父皇,兒子現在已經有了兩位姬妾,加上玉海公主,就三位了。再納妾,會不會引起朝臣非議?畢竟,大哥到現在為止,也不過納了兩名妾室。”
朱棣笑著反問道:“納妾是你的私事,誰又敢非議?難道多娶幾個妾室就會掩蓋你的英武仁孝之名么?”
他見朱高煦沉默不語,接著道:“那兩家的姑娘,朕與你娘商量好了。一位是歷城公盛庸之女,另一位是新城侯張輔之妹。”
朱高煦道:“父皇,據兒子所知,歷城公已年近古稀,而張輔只比我年長五歲。”
雖然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但朱棣卻是明白人。
只聽朱棣說道:“歷城公雖年近古稀,可他在二十年前續弦,第二任妻子之后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就是給你看守東宮的盛磊,女兒則是盛家的第三個丫頭盛紅羽,朕沒記錯的話,盛紅羽下個月剛滿十六歲。此女生得十分落落大方,溫柔賢惠。至于新城侯張輔的妹妹張月容,已經十五歲了。”
“兒子一切聽爹與娘的安排。”
朱高煦很快就察覺到朱棣如此安排的背后深意。
張輔之父張玉,因攻略關西六衛,累功獲封平鄉侯。
張家如今是一門兩侯,榮譽至極。
若是父子倆日后再立新功,將來恐怕會把魏國公府一家比下去。
為了保持勛貴內部的微妙平衡,朱棣決定讓張家成為外戚,如此便可給張家套上一道枷鎖,就像魏國公徐家一樣。
同樣,歷城公盛庸有四個兒子,老大、老二在陜西衛所分別擔任指揮同知、指揮僉事,老三在哈密前線為千戶,老四就是盛磊。
盛庸年紀大了,朱棣顯然有意利用聯姻之事,讓他退下來,為年輕一輩騰位置。
此時,朱棣沒有明說,朱高煦也不點破。
父子倆就這樣聊了幾句,便把張輔之妹、盛庸之女的終身大事給定了下來。
半個時辰后。
朱棣伸了個懶腰。
他見朱高煦盯著手中的奏疏緊皺眉頭,奇道:“高煦,你手中的奏疏,出自何人?”
朱高煦合上奏疏,伸出雙手,恭敬的將之遞給了朱棣。
“父皇請看,這是方孝孺針對新修大本堂培養皇室子弟上的建言。”
朱棣打開奏疏,看了片刻后,很快也皺緊了眉頭。
等他看完奏疏全文之后,氣得直接將之扔到了桌子上。
“一派胡言!朕新修大本堂,教授皇室子弟治國理政,怎么就成了禍亂之源?”
方孝孺寫的奏疏旁征博引,洋洋灑灑數千字,所闡述的建言概括起來就兩點。
第一,朝廷新修大本堂培養皇子皇孫可以,但必須按照太祖高皇帝當年定下的規矩來。
第二,除了當朝太子之外,當朝皇帝其他的子、孫、曾孫、玄孫,乃至其他皇室子弟以及勛貴子弟可以在大本堂內進學,但絕對不能學習為君者的道術。
道術是道與術的合稱,道即道理、原理的統稱,術是方法的集合。
為君者的道術,即帝王術。
方孝孺雖然做事情時,偶爾會意氣用事,可他畢竟不傻。
他當然看得出朱棣新修大本堂,教授皇室子弟為君者的道術出發點是好的。
可他擔心這些宗王建國之后,假以時日成為尾大不掉之勢,那會對朝廷產生嚴重的威脅。
所以,他認為現在應該將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還是按照太祖的舊制教育這些宗王最好。
“朕要的是大九洲盡歸我朱明皇室所有,方孝孺懂個屁!”
朱棣越想越氣,他一直待方孝孺不薄,沒想到方孝孺如今不僅不支持他,反而還反對他培養皇室子弟的新政策。
“一個政策無論好壞,總歸會有人持反對意見,父皇不必過于動怒。”
朱高煦寬慰道。
他說得容易,可當他接下來看見解縉、黃淮、胡廣、楊士奇等內閣顧問的奏疏內容也持方孝孺的觀點之后,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無名火。
“簡直是危言聳聽!”
朱高煦實在不能理解這一幫人為何總拿過去的思維來套現在的政策。
就像朱棣剛才說的那樣,大明如今的情況與當年周王朝完全不一樣。
如果因為擔心海外的諸侯國在未來強勢崛起反噬朝廷,就不傳授如今的諸王為君之道,甚至推遲諸藩改封的國策,那不是因噎廢食么?
朱棣見朱高煦臉上帶著怒意,于是笑著道:“高煦,你剛才還在寬慰朕,現在事臨己身,卻又忍不住發了火。看來,你養氣的功夫還沒到家。”
朱高煦拱手施禮道:“父皇教訓的是,兒子剛才失態了。”
就這樣,方孝孺等人反對傳授皇室子弟為君之道的奏疏被朱棣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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