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霄銘連連點頭。
“是啊！魚沒釣到，還可以掛餌重來。”
“要是選邊站隊，站錯了隊伍，可就沒有重選的機會。”
徐雷微微一笑。
重新給魚鉤掛上餌料，然后拋竿。
蹲在一旁的高啟強，不禁有些滿頭霧水。
這聊的什么啊？
怎么完全不聽懂呢？
不過……
這難不倒高啟強。
他在舊廠街菜市場，當了很多年魚販子。
每天都要和街里街坊打交道，拉家常。
要把關系搞好，可不僅僅只是要記住顧客們的長相，還要記住他們曾說過什么、一起聊過什么。
這樣見著對方來逛菜市場，也才能熟練的打招呼、親切的問候，以便于更好做生意。
比如誰家老人生病住院了，知道這事兒就該問候問候，誰家孩子馬上過生日了，就得祝福祝福……
做生意嘛，記性不好、嘴巴不甜，怎么可能發展出很多老顧客，確保生意一直紅火呢？
而且即便生意很好，菜市場里聲音嘈雜，也得保持頭腦清醒，記住客人們說的每一句話。
否則別人是要切片的，卻把魚剁成了塊，那可咋整？
眼下。
高啟強便利用他那超強的記憶。
迅速回想馮霄銘和徐雷對話的每一個細節。
“徐少說，馮書紀認為他這人天生比較喜歡豪賭，做事很激進，按理說應該會喜歡激進一點的人上去，這樣就可以有更多機會可以豪賭。”
“可是徐少又說，他以前膽大包天、敢想敢干，是因為他很確信，高層一定會不遺余力的支持他，但如今有人卻意見不一致。”
想到這兒，高啟強不禁眉頭一皺。
“這番對話，是什么意思？”
“難道說，徐少擔心高層換人后，就不會不遺余力的支持他？”
眼角余光瞟向馮霄銘。
始終帶著一副似笑非笑模樣的馮霄銘。
給高啟強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笑里藏刀、精于算計的老頭兒。
面相氣質讓人感覺很和藹可親。
仿佛一位睿智豁達、洞察世事，非常有親和力的老爺爺。
但實際上呢？
能一路拼殺，躋身成為臨江省一把手。
馮霄銘靠的可不是慈眉善目，而是心狠手辣。
“之后馮書紀說，風浪越大魚越貴，越是形勢不明朗，對徐少來說越有利，可徐少緊接著就黑漂脫鉤！”
“最后說做生意可以大開大合、高歌猛進，但選邊站隊卻不行，萬一選錯了，不能像釣魚還能重來……嘶！我懂了！”
高啟強猛的收回目光，看向潺潺流水的小河。
他現在全明白了。
今年是2002年，轉眼就快要到年底。
而明年是什么年份？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不過又是普普通通的一年。
但是對體制中人來說，這是很特殊的一年。
大老板要換人了，這能不重要嗎？
因為人與人是不同的。
家庭出身不同、學習成長經歷不同、工作環境不一樣……
多種原因疊加之下，自然而然會導致思想、作風、習慣等等都有差異。
所以不同的人上位，自然會有不一樣的思路。
就像京海強盛集團。
高啟強覺得自己當董事長，是一種經營思路和處事作風。
假如換做是弟弟高啟盛，他來當董事長，那情況必然不一樣。
即便做同樣的業務，兄弟二人考慮問題的角度，處理的辦法，也會不一樣。
因此。
高啟強瞬間明白徐雷的顧慮。
天下大勢未定，誰敢冒進？
與其選邊站隊，選錯了人。
還不如靜觀其變，坐等新人上位。
只不過……
高啟強發現，馮霄銘顯然不這么想。
權力對男人來說，就是重振雄風的猛藥，永遠也不會嫌多。
哪怕如今他已經是臨江省的一手，位高權重。
擱在古代，都已經算是封疆大吏。
但問題是……
馮霄銘還有一定的上升空間，還能掌控更大的權力。
然而他年齡卻已經不小了。
如果老老實實的熬資歷，顯然熬到最后，就是一無所有。
級別是會再提升一層，但必然只是給個閑職，待個兩三年就退休養老。
讓一個手握實權的‘封疆大吏’，老老實實的呆著，混到退休？
但凡有點野心的，都肯定不樂意。
因此。
對馮霄銘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冒險。
這個冒險，當然不是像古代的封疆大吏，違抗皇命揭竿而起。
而是選邊站隊，力挺新帝登基，有了‘從龍之功’，自然就升遷有望。
最關鍵的是……
風險越大，回報越高。
太子繼位，本身就是合情合理。
再怎么擁護支持，也不會有多大的功勞。
只有另立儲君，干翻太子繼承大統，才能被新帝賞識重用。
而即便大事不成，對馮霄銘來說，也沒什么損失。
他又沒貪贓枉法，選邊站隊失敗，無非就是調離臨江。
給個閑職，沒過多久便病退，從此遠離權力中樞。
這對他來說，損失并不大。
如此一來。
失敗沒多大損失，成功了反而能更進一步。
馮霄銘怎么可能會不放手一搏？
高啟強覺得，就算換做是自己，或者其他人。
面對這樣的局面，也會干脆搏一搏，單程變摩托。
當然。
此時此刻，高啟強不禁還想起了一個人。
漢東趙家的忠實跟班，曾經的緝毒英雄祁同偉。
因為弟弟高啟盛和趙瑞龍曾有來往。
所以高啟強也曾接觸過趙瑞龍他們一幫人。
他對祁同偉的印象很深。
祁同偉最經典的兩句話，高啟強至今都記憶猶新。
第一句是，“英雄在權力面前是什么？是工具！”
祁同偉拼命緝毒，血戰孤鷹嶺，身負重傷，并沒有得到賞識重用。
反而是違心的，在漢東大學操場上，不顧廉恥的當眾向梁璐表白。
靠著裙帶關系，靠著他老丈人是漢東政法書紀梁群峰，才得以一路高升。
至于另外一句……
祁同偉說，他太想進步了。
高啟強如今深刻明白。
祁同偉所謂的‘進步’，不是品行、才學、眼界等方面的提升。
他的要進步，是想擁有更大的權力。
而眼前的馮霄銘。
面臨不進則退的局面。
他能不想進步嗎？
而為了增加勝算，他必然要極力拉攏徐雷。
因為身為龍首富的徐雷，實在是太重要了。
徐雷對各行各業，都有著非常強大的影響力。
誰要是能得到徐雷的支持，那簡直就相當于掌握了強大的經濟基礎。
根本就不愁上位后，經濟能不能增長、社會就業能不能增加、科技水平能不能持續提升、綜合國力是否能越來越強。
有徐雷這么一個思維超前、眼光精準，同時又富有魄力、敢想敢干的商業奇才，這些問題根本就不復存在。
所以……
高啟強猛然發現。
不管誰繼位，徐雷都是必須要爭取的對象。
轉念一想，高啟強又立馬釋然了。
“也是，如果徐少不是無比重要，馮霄銘這個臨江一把手，會閑著沒事干，跑來莽村的小河邊，陪徐少釣魚嗎？”
“很明顯，馮書紀他釣的不是魚，而是徐少這個人，一旦得到了徐少的支持，那他們逆風翻盤的成功概率就能大大增加！”
想到這兒，高啟強偷偷瞄向徐雷。
他想通過察言觀色，揣摩一下徐雷的心理活動。
猜猜徐雷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否愿意跟著馮霄銘搏一把大的。
然而……
徐雷不茍言笑的看著河面上的浮漂。
仿佛一門心思，都放在釣魚上，根本不在乎誰上位。
以他現在的身家財富、社會地位和人脈關系。
要說不蹚這趟渾水，誰也不選，其實也行。
因為沒有人敢得罪他。
誰也不想上位后，政績搞得很爛，搞得丟人現眼、民怨四起。
“這種誰也不用搭理，誰也不必討好，別人還都要求著自己幫忙的感覺，肯定不要太爽啊！”
高啟強真是打心眼里羨慕。
真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混到這種層次。
可就目前龍國的發展趨勢來看。
只要以高科技產業為代表的實體經濟，還能蓬勃迅猛發展。
那么房地產經濟，就始終不會被放任發展。
不僅不會給予充分的自由，還生怕房價被炒太高、泡沫經濟太嚴重，而屢屢遭到壓制。
想到這兒，高啟強更加確信，讓強盛集團多元化發展，多搞一些業務是無比正確的決定。
工程建設不行，還能有房地產開發，房產要是不行，還能有電器銷售、物業管理等等之類的。
一旦下午弟弟高啟盛去燕京，幫余洪銘奪回新方教育產業集團控制權，那就相當于又多出一個教培業務……
雞蛋，不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業務實現了多元化，就能讓強盛集團擁有很多種掙錢渠道。
即便有個別不掙錢，也能靠其他業務支撐，確保集團始終財源滾滾。
咻的一聲。
徐雷突然迅速抬竿，魚線又被水下的大魚拉拽，驟然繃緊撕裂空氣，發出了清脆響亮的破空聲。
猛然扭頭，看到徐雷已經站起來了。
而且魚竿被拉得很彎，好像大彎弓似的。
“哇塞，這魚可不小啊！”
“巨物！肯定是巨物啊！”
馮霄銘也是一臉驚訝的發出感慨。
“你倆快往旁邊挪，我要溜魚了！”
徐江牢牢控制住魚竿，有節奏的放線收線。
高啟強和馮霄銘，哪敢怠慢？
兩人趕緊就收起魚竿，往旁邊避開。
高啟強賣魚很多年，當然對釣魚也很懂。
知道徐雷讓他倆避開，是避免撞線。
而一看徐雷的魚竿，被強力拉拽得都彎沉很厲害了。
水下的魚，一直勁兒很大的瘋狂游動……
“勁兒這么大，恐怕是大草魚啊！”
“應該是，勁兒太猛了！”
徐雷回了一聲后，趕忙往后退步，開始奮力的和大魚拔河。
“這條魚恐怕得有十幾斤吧？”
馮霄銘站在幾米開外，笑不攏嘴的問道。
“恐怕不止，我估計二十斤往上！”
徐雷難言喜悅的回應一聲后。
開始專注的和魚拔河。
釣過魚的人都知道。
最高興的時候，就是中魚了。
而最痛快的時候，就是遛大魚。
雖然會特別的勞累，但絕對是痛并快樂著。
因為魚兒越大，越是掙扎厲害，越能激發男人的求勝心和征服欲。
越是想要把魚釣上岸，哪怕溜它一兩個小時，累得筋疲力盡也在所不惜。
眼下。
好久沒釣魚的徐雷，竟然很意外的在莽村河里釣到了巨物。
這實在是太意外，太驚喜了。
嘩的一聲。
一條通體有些泛黃的大草魚，狠狠攪動水面。
顯露出了它那小潛艇般的碩大身軀。
“哇！好大的草魚啊！！”
高啟強大聲驚嘆。
他賣魚很多年，各種魚當然見過。
但野生的和魚塘飼養的，顯然區別還是太大了。
他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在野外河里能釣到這么大的草魚。
“還真是巨物啊徐少！”
“能釣到這么大一條野生大草魚，真是厲害了！”
馮霄銘驚聲感慨。
而野釣竟然能中大魚，徐雷自然也是高興不已。
“特么的，今天真是走了狗屎運啊！”
“這一條要是能釣上來，能刷新我野釣巨物記錄呀！”
話音剛落。
猛然發力的大草魚，就像是要將徐雷連人帶魚竿一并帶走似的。
“嗬，小樣兒，還敢跟老子較勁兒！！”
“老子這套線組、這根魚竿，是你能掙脫搞斷的嗎？”
“來來來，繼續發力啊！讓我看看你還有多大的力氣！”
……
和無數釣魚佬一樣。
溜大魚就跟打仗似的，一邊念叨一邊溜魚才有意思。
就像互相拔河的對手，光是拼蠻力可不行，氣勢上還必須要更勝一籌。
時間緩緩流逝。
魚竿，被一次次拉彎，仿佛隨時都要崩斷。
在不斷的較勁兒中，用上了多種溜魚手法的徐雷，自然也累得滿頭大汗。
而隨著時間推移，大草魚自然也漸漸沒了體力，猛烈的掙扎越來越少。
嘩啦！
大草魚翻騰了一下，都沒有什么氣勢了。
高啟強指著翻涌的水面，大喊道：
“溜翻了，溜翻了，可以抄魚了！”
聽到這喊聲的馮霄銘，趕忙看向左右。
他秘書倒是機靈。
很快便給他找來了抄網。
意思自然明顯，讓他幫徐雷抄魚。
釣魚佬難得中一次大魚，絕對會印象無比深刻，記一輩子都可能。
那么要是能配合徐雷，釣上這么一條超大巨物。
只要徐雷回想起這件事，就會想起替他抄魚的馮書紀。
對此。
從政多年，很有眼力的馮霄銘當然瞬間秒懂。
他毫不猶豫的接過抄網，便大膽的迎了上去。
這一刻。
他覺得自己拿到的不是抄網，而是一次騰飛的機會。
要抄的也不是河水里的大草魚，而是徐雷這個科技巨頭。
如果能把徐雷搞定，那么逆風翻盤，喜獲從龍之功。
之后扶搖直上進燕京，豈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兒。
馮霄銘哪顧得上自己的身份？
他太想進步了！
也不管周圍是否有村民看著，有沒有人會把這件事外傳。
堂堂臨江省一把手，竟然給飛宇電子科技老板徐雷抄魚。
他現在兩眼緊盯，已經基本在水面游動，正被徐雷慢慢拽過來的大草魚。
徐雷自然也沒想太多。
溜魚是一件體力活，太折騰人了。
只想盡快把大草魚釣上來的他，也顧不得是誰去幫自己抄魚。
近了！
越來越近了！
“馮書紀，可以抄了！”
秘書大聲提醒。
馮霄銘緊握住桿子，將抄網伸進河水中。
確認大草魚進了抄網，便往上一抬。
然而……
他顯然低估了這條大草魚，沒想到它還能猛的翻騰。
同時也高估了他這一把老骨頭的力量。
大草魚在網兜猛的一掙扎，竟然硬生生的，將馮霄銘手中的抄網都給拽脫了。
剛一脫手，馮霄銘就嚇得不輕，整個人瞬間懵了。
噗通一聲。
高啟強突然一躍跳進河里。
根本不顧深秋時節的河水已經很冷。
也絲毫不管，自己可是京海強盛集團的董事長，赫赫有名的地下大佬！
他一把抓住抄網的桿子，拽向身前。
緊接著雙手箍住抄網的網兜，奮力托舉出水面。
還沒來得及逃脫的大草魚，自然是拼了命的掙扎。
反應很快的徐雷，扔下魚竿就猛的沖上去，抓起抄網桿子。
徐雷奮力往岸上拽，而高啟強則拼命的往岸上抬。
就這樣，一條又肥又長的大草魚，終于被弄上了岸。
渾身濕漉漉的高啟強，死死將大草魚摁住。
等它撲騰了幾下，沒了力氣后，笑不攏嘴的雙手奮力將魚托舉起來。
“徐少，巨物啊徐少！”
“恭喜徐少釣到了五十多斤的無敵野生大草魚！”
看著渾身濕透的高啟強，滿臉堆笑的托舉大草魚恭喜徐雷。
馮霄銘心里，瞬間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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