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聽到冷璨星的話，眼中驟然星火四濺，旋即半邊身子倚靠著沈子硯，讓其攙扶自己從地上起來。
冷璨星任憑周氏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面上不動聲色，未顯露出躲閃與怯意。
上輩子，因為她的身份，婆媳二人相處的還算融洽，但周氏怎么也是做婆婆的，一碗水始終端不平，明里暗里遷就沈子硯，后面便對冷璨星頗有微詞，關系漸行漸遠。
周氏記得冷璨星的娘親秦氏，二人年輕時曾經同游京都寺廟并各自留下明姓，結為異姓姐妹，可惜秦氏香消玉殞多年，早年間的情分已化作煙云散去，她依稀記得有冷璨星這么個人物，卻從未有緣見過。
“你……你走近一些，讓我仔細瞧瞧。”
周氏聲線顫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好似破碎無法撿起。
沈子硯目露難色，知曉母親近日心神不寧，說話做事多少有失規矩，他看著冷璨星分外歉疚，小聲道：“二小姐，我母親近來照顧父親已是心力交瘁，若有什么不得體的地方還望你見怪。”
周氏滿心滿眼的注意力都在冷璨星身上，并未覺得兒子所說的話有錯處，甚至連他說的話都未聽進心里去。
冷璨星點了點頭，緩步上前，走到周氏身旁：“國公夫人。”
周氏仔細端詳她的眉眼，硬是從中看出幾絲秦氏的風范，很快，如同珍珠般的淚水從她眼角滾落而下。
一會哭一會笑，表情極為難看，周氏忍著抽泣顫聲道：“好孩子，你和你娘親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見著你就好像見著了她……若你娘在天之靈知曉你如今這般出息，必然會大為欣慰的。”
冷璨星對于秦氏的記憶早已模糊飄遠，只記得娘親母家富甲一方，財力雄厚。
只是當年娘親與母家生了嫌隙，一直到產后才又有往來，再后來不知因何緣故，金陵秦家徹底和他們斷了交集，時至今日她都未曾見過舅舅等人。
周氏的目光像是粘在了冷璨星身上，絲毫無法挪開，沈子硯有些尷尬，對冷璨星擠出一絲生硬笑容，輕聲又道：“娘，二小姐今日是來給爹看病的，咱們還是先行回避吧。”
周氏恍然想起病榻上的沈國公，才被擦拭過的眼角又淚眼婆娑起來，她不忍點頭：“好……那我們就先回避。”
“星兒，老爺的身子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說著，周氏忽然抓住冷璨星手背，嚇得她差點一哆嗦將手甩出去。
不管是國公府里的人還是這座大宅子，對冷璨星而言都充斥著難以磨滅的痛苦記憶，她雞皮疙瘩瞬間遍布全身，忍著恨意輕咬舌尖，點頭應下：“還請夫人放心，星兒一定竭盡全力，保證不讓你們失望。”
周氏終于得到巨大安慰，了無生氣的倚靠在沈子硯懷中，經由旁邊兩個婆子攙扶，屋里終于再次恢復平靜。
床旁的帳簾垂落至地面，入目四下光線相當昏暗，桌上點燃的油燈光影綽綽，不時搖曳晃動。
沈國公躺在病榻上發出一聲喘息，胸腔迅速脹滿，好似拉動風箱般咳嗽起來。
章云和小桃看見這么個彌留之人都被嚇得不敢動彈，直到冷璨星吩咐他們去開窗透氣，才緩過神來。
“別耽擱時間了，現在救人要緊。你們倆依照我先前說的話，將藥箱里的東西一一擺出，待會兒我讓你們遞什么，你們就遞什么！”
說話間，冷璨星已邁步走到床邊，她伸手掀開帳簾，低頭看見面色枯槁的沈國公眼球渾濁泛黃。
他像是一截枯死的朽木，眼神麻木漂浮到好半天才轉動一下，二人目光猛地對上，冷璨星迅速平定心神。
“國公爺，我是冷見山之女冷璨星，小女師從藥王谷神醫歐陽春，今日特地趕來為您看病。接下來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還望國公爺見諒，晚輩得罪了。”
說罷，冷璨星手起針落，冒著寒光的銀針赫然落在沈國公額前穴道上，他從嘶啞的嗓子眼里擠出一聲響，隨即聲音戛然而止，人也瞬間暈過去。
冷璨星在屋里忙活許久，累得滿頭大汗，渾身抽不出一絲力氣，隨著傷口縫合完畢，她終于從床邊滑落跌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喘氣。
章云同樣累得靠坐在柱子旁，燥熱的面頰緊貼木頭，終于覺得身上熱氣散去不少。
“小師叔，國公爺什么時候醒來啊？就他身上的傷勢，咱們要是不在跟前盯個七八天，怕是還要反反復復。”
“我看你方才替他縫合傷口時手都在顫抖了，在藥王谷的時候咱們也沒做過如此繁復的過程……這回可真受累了。”
冷璨星毫無力氣回應他，酸軟的手都抬不起來，沈國公的身體還如同前世一樣，半只腳踏進棺材。
若非她尚留記憶，即便靈藥在身也將束手無策，看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爺也不愿意看見沈子硯順利襲爵。
小桃從懷里扯出一方手帕替冷璨星擦拭汗珠，她干慣了粗活，稍稍喘息就有恢復些力氣。
冷璨星催促道：“小桃，你出去給小公爺他們報個信，就說國公爺現在無大礙了，但后續情況還要再看。然后再讓他們把我帶來的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這幾天爐灶上的火都別停歇，每日都得熬。”
小桃點點頭，背著藥箱，拿著藥方一路走出去，仔細將冷璨星的話傳達給沈子硯等人。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哭聲，周氏激動到無法忍住情緒，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必定雙手合十，正在向老天爺作揖感謝。
“感謝上蒼保佑老爺身體平安！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啊！”
“他們知道國公爺是有著大福大德之人，不忍心讓他這么早就走了……子硯，你爹他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哭泣聲一陣一陣傳進屋，冷璨星嘲弄地勾起嘴角，不由覺得周氏有些可憐。
若是讓她知曉自己全身心依仗的夫君早有外室子嗣，怕是會氣到當場撞柱而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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