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號。
多云,西南風四五級,最高氣溫十九度,最低氣溫六度。宜裝修,鋪路,作灶。
早晨七點半,張爸和張媽,張鐵兵都已經走了。
小柳帶著施工隊來到老張家,開始拆除后面的帳子,把拆下來的木頭還有院子里堆著的一些木頭板子都捆好送去車庫那邊。
院子里除了一些板子木頭也沒有別的什么東西,就一張鐵絲單人床放在墻根上,還有孤單單的一棵小桃樹。
說到這桃樹還有個故事,話說八三年的秋天,張爸第一次住到這套房子里的那個夜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屋子里全是水,正中間有一口棺材。
于是第二天起來他就開始夾帳子,把前后都夾了起來。說什么也得把水和棺材留下,漂都漂不走那種。
然后到了八九年的秋天,他又做了個夢,于是就有了這棵桃樹。也不知道去哪座山上挖回來的,也不知道會不會結桃子。
不過自從搬到樓上來以后,老張家的日子確實也是越過越好了,從一個禮拜吃一頓肉,漸漸的變成了天天都有肉。
反正這棵樹那是萬萬不能給破壞掉的。
“鐵軍兒啊,這是要干什么呢?”小輝他媽在樓上趴著陽臺往下看,問了一句。
“收拾收拾,砌上墻,帳子都爛了。”
“嗯,那可不錯,砌上墻能結實。”
張鐵軍笑了笑。
就她家老頭最能往下扔東西,說了還不承認,摔傻了的人還不好說什么。你說她天天和老頭睡一張床能不知道?
“那怎么把你家界壁兒也拆了呢?”
“都砌上,以后他兩家的院子給俺家用了。對了,王嬸兒,我家和二樓王哥家的下水管準備單走一下,以后現在這根管就是你家和四五樓用。
你心里可有點數,再要是堵的話那就直接是堵到你家屋里去了,和王哥家我家都沒關系了。”
“這玩藝兒還能這么改?”
“能啊,就是我們自己單獨走根管子唄,往下打個眼兒的事兒。”
“鐵軍兒,”四樓張麗她媽媽伸出個腦袋來:“我們家下水能不能單獨改?”
“你家要改那可費了勁了,到不是不能改,得從王嬸家廁所里往下打眼穿管兒,三樓二樓都得打,王哥家就簡單多了,我直接在下面一接就行。”
“那還是算了,那也太費勁了,我尋思要是好改我家也單獨走,省著你們下面一堵總感覺像虧心似的,結果還啥也沒干,你說說。”
張鐵軍就笑,這老娘們真不是善茬子,平時笑呵呵的,你看這一刀刺的多自然,王嬸干聽著連接話都沒有理由。
“你姑爺沒來呀?”
“今天沒來,你認識啊?”
“堡里這些人哪個我不認識?就是以前不太熟,現在我倆在一個班組。”
“是啊?我還真沒聽說,那可近便了,以后好好處著。”
“那能。”
工人拆完了帳子,把東西規攏了一下開始打線,砌磚墻要挖地基,就沒有夾帳子那么省事兒了。
“后面砌完先把這倆屋的廚房拆出來,然后把這邊的廚房門封上,”張鐵軍給小柳帶過來的工人說了一下安排:“然后再砌前面廚房。”
“行,你安排好就行。你不是天天在家嗎?”
“我盡量吧,也不太好說,反正到改廁所的時候我肯定在。”
“那就行,你最好是在家,到時候我們干活心里也有點底。”
“辛苦幾天吧,等弄完了我肯定有表示。”張鐵軍拍了拍他的胳膊。雖然他們是廠里的建筑工,但這畢竟是給個人干活,該出的錢還是得出點。
副食那邊就不一樣了,那算是他們單位上接的項目,張鐵軍后面和他們單位算就行了,和個人沒什么關系。
其實也沒多少錢,這會兒大工一天也就是二十來塊,小工五塊十塊的。
安排好干活,張鐵軍和小柳從后面出來,小柳問:“前面院子里有東西沒?你不提前收拾一下?”
“有,”張鐵軍點點頭:“沒事兒,讓他們幫著給搬到車庫里吧,先放一下。你今天不去單位?這么早就過來。”
小柳夾了張鐵軍一眼沒接這個話:“十六號開始排練,在俱樂部,你提前和班組說一下。”
“那邊呢?”
“還沒有通知,我就先安排這邊唄,反正準備好就行了。你一會兒要去哪?去市里?”
“先去趟區里。”
“也是,趕緊把事兒辦了是真格的。那你送我去單位。”
“好嘞。領導這邊走,小心腳下,當心頭上。”
“說的像雷區似的,你就搞怪吧一天。”小柳想掐掐張鐵軍的臉,最后還是忍住了。
她發現自己現在已經墮落了,隨時都想搓弄這個小男人,根本控制不住欲望的膨脹……不過,為什么要控制呢?她認輸,躺平了。
兩個人又到副食這邊看了一眼,已經開始在砌矮墻了,這效率絕對可以。主要是時間有點緊,這都九月七號了。
“你讓他們把這一塊都墊起來的?”
“嗯,這邊不是有個后門嘛,弄塊平地出來方便。”
“行吧,你安排好就行,走了。”
……
張鐵軍把小柳送到廠辦,然后去了城建局。
小柳這邊從礦區房產處拿的手續是全的,只不過房產處畢竟是企業部門,他們沒有權力發房產證,如果是單位使用那就毫無問題,但是個人就有隱患。
這個年代房產證也是剛剛出臺統一了沒有多久的事兒,還沒有土地證什么的,土地還屬于是房產的附屬物,手續上相當簡便。
雖然說是八六年就頒布了土地法,強調了城市土地的性質和所有權,但實際上一直到了九二年以后,才開始強調土地證在房屋產權中的獨立地位。
九六年開始強制土地證的辦理和使用。
而一直到了零二年,土地才開始被視為是一種獨立資源,土地才不再是房屋和設施的附屬物。
就像九零年這會兒已經頒布了著作版權法,但實際上一直到了零八年才開始全面落實。我們的上中下幾層向來是錯位的。
“張哥,忙不?”
“不忙,有什么可忙的。”張科長笑著讓張鐵軍坐:“到是挺快的,我還以為你得等幾天呢。那邊手續就拿完了?”
“手續拿了就過來唄,拖的也是我自己的時間。這事兒就麻煩哥你了啊。”
“我看看。你有房產處的手續到是算不上太麻煩,他們那邊還是有點權力的,就是現在不讓他們發證了。”
“以后我估計,學校啊什么的,包括房產管理這一塊肯定要劃到地方來。”張鐵軍給張科長點了根煙:“到那時候張哥你們就抖起來了。”
“你感覺能嗎?”
“必須得能啊,現在企業都在琢磨搞改制你沒聽說?就像當初部隊那個情況,你感覺像不像?”
張科長想了想:“你還別說,你這么一說的話,還真是那么個味兒。那可就好了。”
他翻了翻張鐵軍帶過來的手續資料:“這是昨天才出的,你小子動作真快,看樣子關系不淺哪。”
“這話讓哥你說的,現在沒有點關系人脈誰敢出來混哪?這社會多復雜?”
“行,有這套手續就沒什么問題,要不然你找我也沒用,我也辦不了,咱們得依法辦事兒。”張科長把資料合起來塞回牛皮紙袋里站了起來:“你等我一下。”
兩個人誰也沒看到夾在資料里的一千塊錢。這事兒鬧的。
張科長很快拿了一些表格什么的回來,還有紅本本,都是簽好了字蓋好了章的,就特別的人性化。
這個時代不管是什么表格文件證照還全都是手寫,人工填,也是相當的奈思。
張鐵軍在張科長的指導下,逐一把表格什么的都填好,簽上名字按手印,然后張科長把房產處那邊給的紅線圖剪下來往房產證上面一貼,遞給了張鐵軍。
“這就行了,剩下的你回去慢慢填吧,我還有點事兒要出去。”
“那行,那張哥你忙,等我這邊規弄好了再過來請客。”
“行,這頓酒那我肯定得喝。你有我這電話吧?以后有事兒就打電話。”
“行,那我先過去了啊,哥。”
兩個人一起從張科長辦公室出來,張科長去了檔案室,張鐵軍拿著有章有印有簽字但還是空白的房產證從樓里出來,騎上摩托去了站前。
不知道為什么,這會兒張鐵軍腦海里就回蕩著一個聲音:雖然我紋身我酗酒我泡吧我墮胎,但是我是個好女孩兒。好女孩兒……
“真特麻的。”張鐵軍罵了一句。
從獸醫站和郵電局中間拐進站前廣場,公共廁所前面高大的廣告牌也擋不住旱廁持久恒遠的騷臭味迎面撲來,直到拐過郵電局的樓頭來到商場這邊才算脫離苦海。
張鐵軍扭頭看了看挨著女廁所的那家電器修理部,一種敬佩的感覺油然而起,就挺情不自禁的。
一進商場大門,就看到側邊的墻上貼著一張通知,張鐵軍過去仰著頭看了一下,是商場因為經營需要對二樓現有商戶進行攤位調整的通知。
這速度確實是挺快的,估計那些商戶都是一頭霧水,根本搞不懂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就要調整大家的攤位了。
其實生活就是這樣的,我們像蟲子一樣生活在城市里隨波逐流,根本不知道發生在身邊的事是因為什么為了什么。
一切都不過是看不到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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