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做過泥活兒之后，空氣中彌漫一股潮濕的土腥味，聞起來有點兒撲鼻，吸起來肺里涼颼颼的，老是想咳嗽。
而且在窯洞不大的地上增加了一個爐子出來，總覺得空間小了很多。
不過看到窯洞頂部多出來的煙筒，還是值得的。冬天的時候尿布有了新去處了。
午飯時刻。
一家六口終于“團聚”了。
吃飯的時候兩個小的精神頭兒不錯，黑色的大眼睛滴流亂轉，不時說兩句嬰語，逗的一家人哈哈大笑。
午飯過后，丈母娘、林支書、林里三人帶著菜刀、籮筐、扁擔出了門。
眼看就要入冬，加上這兩天又刮了西北風，菜地里面的白菜不得不收了。
“前兩天下霜的時候我就去地里看過了，白菜熟的差不多了。本來打算養養再收，誰知道這兩天天氣變的這么快。”
“嗯！今天閑，收白菜也好。”
林里挑著兩個筐，筐里面放著菜刀口袋跟在后面，聽走在前面的林支書兩口子聊。覺得時間是不是選錯了。就不能挑個上午去嗎？半天雖然能收完，但好歹留點兒多余的時間收拾啊！
“爸媽，白菜腌咸菜嗎？”
“白菜要腌也是腌酸菜，腌咸菜它可不行。”
“呵呵。我說的咸菜就已經包括酸菜了。”
見林支書不滿自己插嘴，還要犟，林里急忙轉移話題。
“媽！咱們的白菜怎么樣啊？比起往年好不好？”
“好好，當然好了。以前菜地都沒有什么肥料，白菜長出來也就小腿粗細，今年雖然半途遭了災，但有你帶回來的那個化肥，現在長的有成年人大腿粗了。”
林里彎腰握了握大腿和小腿，發現差距還是挺明顯的。
“哦？你一說化肥這個事情我就想起來了。書記上次過來吃滿月宴的時候囑咐過我，要我把化肥使用情況做個詳細一點兒的報告。”
“啊？爸。您不會給忘記了吧！我記得您當時可是拍著胸脯說的啊！”
“呸！怎么可能忘記，我早就安排下去了。嗯！他們肯定做了。”
見林支書說的沒有什么底氣，就知道林支書把這事兒吩咐下去之后就甩到腦后了。走路也變的沒有剛才那么能說了。
“爸，要不你去找那人過來看看，你們一起商量一下給趙書記的報告怎么寫吧！這可關系著咱們明年地里能不能用上化肥啊！挺重要的事情。”
林支書被林里說的有些意動，但一想到地里的白菜不少，就有點兒猶豫。
丈母娘和林支書生活了二十多年，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事兒。看了看后面精壯的林里，對林支書說道。
“你有事兒就去忙吧！菜地的白菜也不算多。天黑之前也能收完了。就算收不完那就明天再弄。反正這兩天天氣也不會有大的變化。倒是化肥這個事情很重要。看咱們村里的菜地就知道了。”
林支書猶豫著四處看了看，眼前突然一亮。遠遠的就看見河畔的菜地里圍著一圈兒人，看起來有熱鬧看。
“咦？那好像是成虎家的菜地。林里啊！咱們過去看看。”
林里疑惑的跟著林支書兩口子走了過去。圍觀的村民見支書來了，紛紛打著招呼，讓開了一條道。見后面還跟著理發師林里，眾人又熱情的問了好。
不過問好過后，眾人又急忙將注意力轉回了圈子的中央。而林支書此刻已經走進了內圈。
“豁~可以啊！”
“嘖嘖嘖~這個產量啊！”
“看那大白菜，粗啊！包的也結實。”
林里墊著腳看到了一片腦袋瓜，不過聽眾人的驚嘆聲，也大致了解到了事情的重點。看來今年的白菜豐收了。
“哈哈哈，不錯不錯。記得記清楚點兒，把村里種白菜的都統計一下。然后寫一份材料交給我。”
“支書您放心。我一定干好隊里的工作。”
丈母娘也知道了是什么事情，見林支書被圍在里面忙碌著一時出不來，就拉了林里一把，兩人向自己家的菜地走去。
“媽，聽他們說的好像是白菜豐收了。”
“呵呵，豐收這事兒早就定了。不過成虎他爸是個仔細人，特意拿來了稱，在地頭就稱重了。”
“哦~那咱們的白菜收了之后也稱一下，好和往年做個對比。”
“行行行。到時候再說。咱們收白菜去。”
說話間，丈母娘已經走到了一塊兒菜地的柵欄外停了下來。這大概就是林支書家的菜地了。林里還是第一次來。
只見不大一片菜地四周用石頭垛圍起了一圈兒淺淺的石頭墻。而在容易進動物的地方還用樹枝在四周圍了一圈兒柵欄。
丈母娘解開綁著柵欄門的繩子，提著柵欄門挪到一邊兒，挑揀著沒有白菜葉覆蓋的地方走了進去。
一株株高大的白菜能到丈母娘大腿位置，白幫綠葉，與四周衰敗的黃土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媽，在外面砍就是了，您進去干嘛啊？”
“沒事兒，你現在外面休息一下，我先進來轉轉，不看一看總是有點兒不放心。”
丈母娘邊走邊彎腰撩起白菜葉一個個的打量著，有時能看到白菜底部被老鼠啃咬的痕跡，不由生氣的大罵。讓站在外面等待的林里目瞪口呆，原來丈母娘也是個性情中人。
過了一會兒，林支書滿臉春光的小跑著過來了。一見林里就嚷嚷。
“哈哈哈。化肥厲害啊！補種的白菜比起往年豐收了能有三分之一，端的是肥力十足啊！我剛剛還砍開一顆白菜嘗了嘗，白菜芯兒包裹的嚴實，甜爽可口，比起以前那營養不良的白菜強多了。”
額~林支書還挺會吃的。知道白菜芯兒好吃。
“爸，要不要我去借個稱過來把咱家的白菜稱一稱？”
“嗯！算了吧！家里用的秤太小，充其量也就二十五斤的量。咱們地里的白菜不少，還不得稱個二三十次啊！還是讓各小隊操持吧！我等消息就好了。”
林里本來都把東西放到一邊打算拔腿而去了，聽林支書這么說反而有些傻眼了。豐收之后知道確切的重量難道不是一件很迫切的事情嗎？而且林支書怎么突然有點兒甩手掌柜的意思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最喜歡事必躬親了。
林支書大概是看到了林里那懵逼的樣子，賊眉鼠眼的四處打量了一下，見四下無人，附到林里耳邊小聲的說了兩句話。
“啊？您要~”
“停停停。閉嘴，不能往出說。”
林里被林支書一瞪眼，急忙捂住了嘴。誰知道這白菜竟然還有這種作用，自己這個上門兒女婿很給力啊！
林支書有些興奮，急忙跑進了地里面和丈母娘說話去了。
原來上次趙書記來過之后就把化肥這事兒放到心里了。林支書幾次去鄉里開會都有匯報白菜的長勢。而最近一次開會的時候，趙書記向林支書透露，一個副書記年紀太大，身體出了岔子，已經不怎么管事兒了，入冬前就準備回家養病了。
而他看遍各村支書，對比之后有把林支書調到鄉里做副書記的打算。而白菜就是一個很好的錦上添花的敲門磚，讓林支書把握機會。
這個事兒應該是真的，不過林里有些撓頭。既然知道白菜這種重要，林支書怎么不親自下場啊！還要等收自己家白菜的時候才“偶然”看到成虎家收白菜才這么上進。是御人有術？還是無心仕途啊？
啪！
“愣著干嘛？讓你把菜刀拿過來。”
正在思索的林里被一個爛白菜幫打了一下，抬頭就看到了吹胡子瞪眼，興致頗高的林支書對自己大呼小叫。
急忙從籮筐里拿上菜刀，踩著林支書踩出來的小道，跨越一棵又一棵白菜，走進了菜地。到了林支書身邊的時候，小聲問出了剛才的問題。
林支書笑呵呵的說道。
“唉！本來我是沒有這個打算的，趙書記和我說的時候覺得也就那樣。在自己村里做支書也挺好的。所以以前對白菜的事情雖然上心，但沒往那個方向是靠！順其自然就好了。不過今天一家人在一條炕上吃了個飯我想明白了。我喜歡農村生活，但是孩子們長大了也許不喜歡。”
“額~爸。您怎么突然有了這種想法，不會是為自己的仕途找借口吧！”
“呸！找個屁的借口。其實這件事兒我那天從縣里回來的路上就想過了。尤其是差點兒被土崖砸了之后就想的更明白了。我現在都快五十了，村里人壽數普遍都不高。而狗蛋兄弟兩個才出生，所以我應該多為他們想了。”
林里回想了一下2022年網上的那些熱門話題，好像父母和子女之間所謂權益問題依然是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尤其是一些講類似故事的影視劇，收視率還挺高。還有一些做短視頻的自媒體，更是剪輯的亂七八糟的。
“爸！您不應該是張口為了你好，閉口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嗎？怎么突然轉性子了啊！就進了一次縣里？差點兒被土崖砸了？我怎么就不信呢！”
啪！林里腦門兒被林支書抽了一巴掌，嚇了一個激靈。
“屁！我一直都有想的好不好。尤其是你來了之后，我想的就更多了。”
林里心中腹誹道！切！還不是怕拐賣來的上門女婿跑了嘛！說的那么煽情干嘛！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是個老古董，趙書記也不可能私下里找我說這事兒啊！主要是在村里住了這么多年了，要是突然去了鄉里，怕有些不適應。”
嘶！林里吸了一口涼氣。好歹也是出過國的人了。怎么見識這么短呢？村里又離的不遠。
“嘖！出過國又怎么樣？還不是回來了？”
“可是騎自行車也就三十來分鐘啊！您至于嗎？”
“唉！我總不能一天在路上就用掉一個小時吧！所以到時候肯定要去鄉里住的。一想到這個我就有點兒不舒服。房子哪有窯洞好住啊！”
林里無奈的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液，一時無語。這都什么事兒啊！要知道這個年代的城里比鄉村好了不知道多少。雖然物資也是一樣的貧乏，但那是一個概念嗎？
“爸，您就放心的去吧！我不是還在鄉里掛了個名嗎？這么久了還沒有領過工資呢！您去了之后也能把工資的事情給我收拾起來啊！別吃虧了。”
林支書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林里看著這個動作有些震驚，這是一向穩重的林支書該做的嗎？不過隨即腦中臨光一閃。
“難道？”
“咳咳！林里啊！其實你的工資我都給你攢起來了。你放心吧！吃不了虧的。”
哦~林里終于明白過來了。為什么林支書這段時間不聲不響的買了兩頂棉帽，去縣里趕集的時候那么舍得花錢，又是頭巾，又是白糖的，原來是有錢啊！
唉！看來上門兒女婿和孫子沒法兒比啊！兩個小家伙還不會翻身呢，林支書就開始為之計深遠了，反而是林里這個當爸爸的被管的死死的。
“爸，您幫忙收著就好，別沒領到讓別人給黑了。我現在住在村里，也沒有個用錢的地方，您幫我拿著正好省得我瞎花了。不過您別光顧著家里人啊！也給自己買點兒啊！比如卷煙什么的，您那煙鍋子抽著太上頭了。”
“知道了知道了。”
林支書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畢竟沒和林里打招呼就花了人家的錢了。心里不舒服。
唉！說來也慘。這個年頭的村支書可沒有光明正大的工資收入，也就能在公中打鬧點兒小錢，手里有點兒權利而已。
“您可別不當回事兒啊！到了鄉里迎來送往，您要還抽煙鍋子，那就不合適了。”
“咳咳。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么大的人了。明白的不少。反而是你，一直連自己的工資都不過問，感覺你的心思沒在這個家上面啊！”
“啊？不對吧！這怎么還有聯系了？我就是不喜歡錢而已。沒有那么嚴重。”
“你要是不喜歡錢，那就把你的存折給我。”
“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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