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隊伍,轉瞬剩下四人。
一直跑了很遠很遠,張石頭也從被拎著,轉為自行奔跑。
他眼眶發紅,皮膚表面呈現紅色,情緒處于崩潰邊緣。
不知跑了多久,四人漸漸停下。
“呼哧……這下應該拉開距離了。”
“我們現在位置大概是靠近臨安山聚集地,大家先緩緩……”
“草。”
咚的一聲悶響,青年重拳砸在地面。
張石頭死死咬著牙關,望著身后崇山峻嶺,他身上的勢壓不自覺透體而出。
他才22歲,縱然實力強大,心智也遠不及同伴成熟。
何況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本就令人絕望到喘不過氣。
守城、守城、守城。
十幾年如一日的守城。
逃亡、逃亡、逃亡。
十幾日無休止的逃亡。
空有一身力量發揮不出,或者說,根本就不算力量。
這種憋屈感常人無法體會。
少年時的滿腔怒火終是無可發泄。
“石頭。”
身旁的漢子拍拍他肩膀。
“楊叔,我好恨啊。”石頭拳頭微微發抖。
“振作起來,不要被污染精神。”楊隊嘆道。
一層橙色光澤從他身上散發出,覆蓋住石頭。
他的表情漸漸放緩。
青年抹了把臉上血跡,解開腰間水袋皮囊,噸噸噸猛灌兩口。
這路上找到的一種已知液體,喝下去后打了個酒嗝,臉頰浮現出兩抹紅暈。
“楊叔,我好了。”
張石頭深呼吸兩口,咬咬牙,把水袋揣好。
“我說你小子,當初非要跟著隊伍北上干什么。”
楊隊臉上帶著幾分憂慮,搖了搖頭,“北上九死一生,我們這些人拼命就算了,你非要搶著當這個先鋒兵。老老實實守城,哪里會吃這些苦。”
“我不怕吃苦,我怕的是無意義的死守。”
張石頭攥緊拳頭,“我一定要幫助隊伍成功北上,才對得起我們礁石城!”
“你小子還真是塊頑石。”楊叔笑罵一句,又搖搖頭,“我們這些人,誰又不是頑石呢。”
他轉身看向他人,隨后面色一變,“老馮你的胳膊!”
張石頭亦是目光凝重。
就見那漢子左臂從指尖泛起一層淡淡灰色。
本來不算明顯,可仔細看去后就會發現,這縷淡灰色正在不斷擴大!
噗呲!
從肩部截斷!
他當機立斷,進行截肢。
胳膊落在地面,發出沉重的梆當一聲。
斷口處沒有一滴鮮血落下,反而也呈現出一股詭異淡灰色。
“剛才那個異種!”
張石頭立刻想到了那眼珠子。
“馮叔我來幫你。”
他立刻上前,一層橘紅色火焰出現在他掌心,隨后朝傷口斷面涌去。
馮隊沒有拒絕,輕輕悶哼一聲,硬生生承受了灼燒之痛。
燒過后,斷面轉為焦黑色,算是正常了些。
“好了,可以了。”
馮隊吐出一口濁氣,額頭汗水直冒。
“加油忍住,我們越來越近了,真的越來越近了。”
楊隊攤開地圖。
四對視一眼,皆能看到彼此眼中閃耀的光亮。
希望這東西,在枯等時會越來越小,在前進時便會越來越大。
而他們,終于看到了屬于礁石城的希望。
“走吧。”幾人收拾好心情,重新出發。
可誰知繞開聚集地剛走出去幾十公里。
馮隊忽而捂著心口跪倒在地。
“馮叔!”張石頭面色一變,上前扶住他。
“不用。”對方強擠出一絲笑容,“我以為剛才斷去一臂能夠起到效果,現在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那異種。”
“倘若我狀態再好點,或是對方再弱些,大概會是另一種結局,可惜沒有倘若了……”
他慢慢的跪倒在地,向后躺去。
身上白色紋路不斷蔓延,覆蓋之處,皮膚開始變硬。
“去吧,往北去吧,替我去看看現如今的大周。”
他強打起笑容,朝二人擺了擺手。
本就強弩之末,氣勢一泄,便是無力回天。
余下三人替他立了座墳。
火焰中將身軀焚燒,按照馮叔心愿,將骨灰撒到空中。
南方的風,不知能否越過陷落區,穿過蒼龍嶺,將他身軀帶到北方。
風若是不能,人的聲總是能的。
只要能夠前進,就會能夠將他們的名字帶到北方。
將那百萬魂靈的名字帶到北方。
北上第十五日,張石頭所在小隊僅剩三人。
隔日。
未知陷落區內,其中一人受到異種毒素攻擊,飲用水源時激發毒素,身死。
動靜引來其他異種注意,二人展開逃亡,無暇顧及對方尸首。
七十五人隊伍,剩余楊隊長與張石頭二人。
其一斷去右臂,其一失去左眼。
北上第十八日。
彈盡糧絕,為躲避追殺,二人已許久沒有進行吃食。
自知時日無多,楊隊拿出最后一塊壓縮食物,那是混合著礁石城奇物能量的潭水所制成。
趁石頭昏睡,強行塞入口中。
“你的身軀更年輕,更強壯,能夠承受更多污染。”
“我其實早就撐不下去了,全憑一股勁頂著,現在真的堅持不住了。”
“我的經驗豐富,而現在距離北方越來越近,只顧往前,無需再依靠這些經驗。”
“往北走,一直往北走,你可以走的更遠。”
楊隊說。
不要再立墳墓。
接下來的路雖短,卻沒有任何補給,要保存每一絲力量。
不知其他隊伍情況如何。
這七十五人,僅剩下了石頭最后一人。
他不知道有沒有人已經到達北方,但他要當自己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后一個。
楊隊身亡,生者前行十余公里。
有桃林生長,果實掛于枝頭,沉甸甸似珠寶。
咬上一口,口齒生津。
少年雙目通紅。
若楊隊再堅持些路程,當會是如何?
北上第十九日。
翻山越嶺。
第二十日。
再翻山。
第二十一日。
一座廢棄聚集地出現在眼前。
污染灌體,沒有補給的青年無力清除污染。
身體搖搖欲墜。
意識趨近于模糊。
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隊人影。
他們穿著整齊的制服,在這黑夜中散發著光芒。
他們將異種擊退,整齊劃一的投來目光。
噗通。
這名堅持了十幾年的青年在此刻跪倒在地。
他喘著粗氣,皮膚上異化的痕跡猙獰可怖。
北上二十日未掉一滴淚的青年,在此刻淚如斷線珍珠。
他沒有力氣了,沒有一絲力氣了。
真的再也走不動了。
在此刻,他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是虛幻還是現實。
取名為石頭,按照父母的話來講,是希望他如磐石一樣,不起眼,卻任風吹雨打。
當然,都是風吹雨打,他覺得叫個竹子、松柏,都比石頭好聽。
不過他又覺得自己的確像是石頭,像是一塊頑石。
頑固到真的堅持了二十日之久。
可是。
有些事,即便他不去做,依舊會有人去做。
所以那個人也可以是他。
雙目通紅一片,那些人影似乎越來越近。
張石頭忽然打起了幾分精神,僅剩的獨眼模糊一片,看不清來者。
他越想要睜大眼睛,越是感到眼皮的沉重。
虛幻著的夜,與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光讓人如臨夢境。
他不知道體內怎樣涌起了一股力量,支撐著他開口。
匍匐在地,向上仰著視線。
如同孩子一樣哽咽著,開口說出那心間埋藏了十幾年的話:
“我們來自南方,陷落了的南方。”
“礁石城,天泰山脈中有礁石城,堅守五十年不降。”
“請求大周支援,請求大周支援啊……”
而后續據儀器探測。
他體內的污染指數已經嚴重超標,完全達到了足以將四階異化的程度。
或許。
生命確實有奇跡。
總之,靠近的人影似乎頓住。
將他扶起。
在昏迷過去的最后一剎,來自礁石城的石頭,聽到了溫和的聲音。
“謝謝你們,接下來請休息吧。”
“交給我們就好。”
“大周聽到了你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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