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總聽李巡使說有個侄子,今天算是見到真人了。”
趙民舒了口氣。
“和想象中不太一樣?”許霖,也就是先前那位女巡夜人露出微笑。
“很不一樣。”想了想,趙民沒能想出個合適的詞來形容江游。
“他……性格很活躍。”許霖道。
何止是活躍,簡直是皮。
趙民直搓牙花子,“我記得李巡使不是說他侄子完全沒有成為超凡的天賦,他檢測結果雖然沒出來,但我估計不會太差。”
“李巡使說你就信啊。”許霖輕笑,“肯定是謙虛呢。”
“說起李巡使,他現在應該到北都了吧。”趙民唏噓,“聽說那個東西已經編好代號了,并且研究院發現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信息,資料正在編纂,考慮要不要在巡夜司內部公開。”
“嗯?”許霖目光多出幾分嚴肅,“你那個老同學告訴你的?”
“是啊。”趙民吞咽口水,“他沒有說太多,只是說那玩意兒完全超出了認知。所以不得不召集戰將司主前往會議。”
“真是不讓人安穩啊。”許霖嘆息。
交談幾句后,二人視線重新放回到江游身上。
坐在控制臺前,檢測室內的漆黑自然對他們無效。
二人能清楚看到江游的步伐以及肢體動作。
距離江游進門,他已經前進了有四五十米。
不過并不是直線前進,時不時左拐右拐兜圈子。
所謂超凡,便是體內容納污染的人。
超凡能力,亦是在污染催生下誕生的能力。
【墨淵石】
從深淵中帶出來的一種特殊礦石。
這種石頭神奇無比,能夠向四周放射低級污染,并接受反饋,在深淵中,也往往在異種群體間流行,用來測試天賦。
經過研究院改良,成功將之改造為輔助啟靈,及探測資質的重要道具。
意志力檢測環節,每個人看到的內容都不相同。
可能是你內心最恐懼的東西,可能是內心最喜歡的東西,又或者是某些末日天災景象。
難度上孰高孰低,很難說,但可以肯定,資質越好者,才能頂著壓力,前進更多距離。
而江游現在前進的距離,已經超過了極大多數參與檢測的學生。
墨淵石周身一圈亮起深紫色光芒,隱隱有紅光涌現。
“你猜能不能到六階?”趙民眼中有幾分期待。
沉吟片刻,許霖開口道,“概率比較低,若是李巡使親生子嗣說不定還有希望。”
“確實。”趙民感嘆,“整個大周六階天賦者屈指可數,唯有九人……”
億人口,出來九人,概率低到令人發指。
這可不是每年覺醒者中出來九人。
而是自武考資質檢測推行以來,幾十年的累計!
且這九人中,戰死的戰死,上年紀的上年紀,斷臂的斷臂……現存的真正戰力,僅剩四人。
對于大周如今情況,無異于杯水車薪。
“誒,紅了,變紅了。”
許霖拍了拍他,趙民投去目光。
江游這小子又開始繞起彎來,距離墨淵石距離非但沒有靠近,反而拉開了些。
墨淵石完全褪去紫色,轉為淡淡紅色,證明目前探測情況,江游的天賦在五階下位。
不過檢測尚未結束,他如果還能堅持,這個顏色將向著更深轉變。
“有點奇怪。”趙民輕咦,“都紅色了,他離著墨淵石還這么遠。”
二人對視一眼,不再說話,靜靜觀察著檢測室。
還沒有靠近墨淵石,就代表檢測沒有結束。
像正常的五階天賦,能夠站在墨淵石一米范圍,六階則為半米。
江游此時卻距離個六七米開外。
乖乖,你小子怎么繞了半天還這么遠。
好在江游腳步雖慢,卻一直在堅定前行。
調轉了兩次方向,他終于找到正確方向,邁開步子,向墨淵石走去。
“不對勁。”
趙民一愣。
因為那石頭上的紅光,竟是在一點點減弱!
這不可能啊。
要么檢測結束,檢測結果定格,江游本人無法繼續承受污染,從而站在原地;要么是越發靠近,墨淵石上的光澤越發明亮。
什么時候也沒有聽說過光芒倒退回去的。
而江游本人更完全不像是到達極限的樣子!
兩個人都有些發懵。
許霖連忙看向儀器。
江游戴著的那塊腕表記錄著他身體狀況。
“數據一切正常啊。”許霖茫然。
再抬頭看,江游已經快要走到墨淵石跟前。
兩米、一米、半米。
近在咫尺!
與此同時,墨淵石徹底失去光亮。
“這是什么情況?”
二人心臟懸起。
然后,他們便看到,江游抬起頭,向前伸出手掌。
他要觸摸上去?!
然后。
真的觸摸了上去。
——
“你真的了解這個世界嗎?”
四周場景還在不斷變化,江游茫然看著這一切。
黑霧吞沒土地、惡鬼咆哮而出。
“放棄吧,這沒有意義。”
“你來自和平年代,你從小生活在陽光里,怎可能真正適應危機重重的日子?”
“李叔斷了胳膊,陸叔早些年受重傷,實力不得寸進,還需要經常服用藥物,接受治療。”
“你在巡夜司走動時都看到了:有人身上長著一枚枚猙獰眼球;有人整條手臂成為骨架;還有人皮膚如干枯樹皮。”
“然后你知道了,原來這就是所謂污染的代價,成為超凡的代價。”
“捫心自問,你愿意承受這種風險嗎?”
“你有勇氣面對這種風險嗎?”
“你……”
“夠了。”江游喉結浮動。
那“李叔”聲音停頓。
“只有這種程度嗎?”江游輕聲開口。
“什么?”李叔一愣。
“我是說,你只有這種程度嗎?”
四周不斷變換,重新回到林墨化作飛灰消散的那條長街。
天空、街道夾縫、身后。
無數惡念投來目光,仿佛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將江游撕扯吞噬。
“不斷地向我潑冷水,不斷地試圖令我放棄。”
江游表情平靜。
“說實話,剛開始我還真被你給唬住了,甚至有些鉆牛角尖,不斷在心里詢問自己到底為什么。”
“我能不能成為超凡,我是否有資格成為超凡。”
“像我這樣的人,一定不行的吧。”
“普通且無知,還有些盲目自信,能不能扛起大旗?”
“我不行、我不行、我不配,我確實被你說的產生些許退縮。”
身后的“李叔”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江游向前走去。
他看過路邊,看過地上的鮮血,與異種猙獰目光對視。
又眺望遠方血與灰與霧混合的天空。
“但不是的。”
“絕不是這樣的。”
“有師者授業解惑,桃李成蹊;有醫者起死回生,功德無量。”
“可有人生而為師,生而為醫?”
“從沒有天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前方的路,總要走過才能知道。”
“我已經經歷過一次和平年代了,那很美好。只是我希望這份美好,也能出現在這里。”
江游稍稍恍惚。
劉玉強的檢測結果是綠色,二階下位意志力,想要踏入武科,極為勉強。
然而在他如此抗拒超凡的情況下,江游將他推出檢測室時,卻聽到劉玉強說他決心選擇武科,而非超凡文科。
面對江游錯愕的提問時,
坐在輪椅上的男孩咧了咧嘴,腿上還打著石膏,他說:
“我從前很怕死,不管是對超凡,還是異種,都有著深深的恐懼。”
劉玉強自嘲一笑,
“話又說回來,這世界上誰不怕死呢。”
“我家庭條件一般,樣貌一般,學習一般,各方面都一般。”
“我本就不是什么天賦異稟的人,在人海中甚至可以用平庸形容。”
說到這,他露出一絲笑容:“可我的人生不是潦草詩,這次我想改寫航線。”
視線回到現在。
不知不覺,江游已前進數米,腳下,是林墨化作“飛灰”后,從他手中掉落的火把。
“成為超凡,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
他彎下身,手指觸摸上火把。
“我輩青年,就應心中有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不要被同質化的生,也不要麻木的活,要拼命成為追逐星光的人。”
“于華夏如此,大周亦如此。”
嗤!
這周遭黑暗,一朵金光在火把上亮起,像星辰,像明日。
他將火炬高舉,金色光澤映在江游的碎發,面頰,瞳孔。
熠熠生輝。
“不去想什么英勇就義,什么拋頭顱灑熱血。”
“成為超凡,就是純粹的成為超凡。”
“去追逐風浪,向陽生長。”
“我雖渺小,卻想試著登臨高峰。”
“去見那遠山上的另一番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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