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自己的親哥。
樓音也不想日后看到他的臉太遭罪。
應付了一圈“嗷嗷待哺”的鬼，樓音突然注意到了擺在角落的一具尸體。
啊……
那真是完美的一具尸體——雖然這么說出來的話，會有一種詭異的荒誕感。
年輕的男孩緊閉雙眼，躺在鐵床上。睫毛很長，要不是慘白的膚色和烏青的嘴唇，會讓人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樓音對著這具身體打量片刻，然后笑了。
“這是誰的身體啊？鬼兄弟，在不在？”
其他鬼：
“我靠，痛苦地損失了被終身供奉的滋味。”
“沒辦法，這具身體確實漂亮。嘻嘻，真想問問這位鬼大哥接不接受陰婚呢？我活著的時候沒有談過戀愛，死了能不能跟他做一對逍遙夫妻呀～”
“果然，長得好看不僅活著有用，死了也有用。”
樓音問了半天，角落里才傳出來一道很輕微的聲音。“那是我的身體。”
那鬼魂也是個很清瘦很文弱的少年。樓音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在心中感慨。
這種長得堪比小說男主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多可惜啊。
她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存。”
“沈存是吧，我記住了。你是怎么死的？”
沈存想了想，有些迷茫地道：“……好像是身體不好，熬夜猝死的吧。”
樓音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你的尸體從外表上來看和活人沒什么區別。我看中了你的身體，不過還想問問你的意見。
“我想把我哥哥的魂魄放到你的身體里……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吧？也就是說往后，我的哥哥會頂著你的身體而活。”
沈存道：“可以，我沒有什么意見。”
他想得很清楚。如果不同意，那他的身體大概率就是被埋藏腐爛，或者焚燒化為一堆灰燼。
有人在使用的話，感覺至少身體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樓音又問：“那你是希望我哥哥用你的身份繼續活下去，留在你生前的親朋好友身邊；還是希望他直接離開你的交際圈，就當‘沈存’這個人已經死了？”
這個問題很重要。
畢竟往后，要是沈存的親朋好友看見了復活的“沈存”，應該能被直接嚇死。
總得為復活找一個合理的說辭。
當然了，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直接從原本的生活圈消失。
但是，大部分死者對生前還是有留戀的。有的死者會希望自己的“身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殼子之下的已經不是自己。
作為回報，沈存如果有什么沒有完成的心愿，樓音和樓旭會很樂意用“沈存”這個身份繼續替他完成。
沈存想了想，然后有些懶懶地開口。
“我剛剛聽他們……叫你什么會長是嗎？看來你們還是挺厲害的。”
樓音客觀地說：“主要是投胎投得好。”
樓家不缺錢，所以她當初才能將這么多玄門中人給聚集起來，成立了道協。
沈存道：“嗯，反正這樣的身份是我這個普通人一輩子也沒有辦法擁有的。如果我能夠擁有這樣的身份，我的父母一定會很高興吧。
“你就用我的身份，代替我繼續活下去吧。”
這個也在樓音的意料之中。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其實也不需要做什么，畢竟現在的你，已經很優秀了——和當初的我比起來來說。”沈存道。
“如果非要說做什么的話，周末、逢年過節的時候，多用我這具身體，幫我去看看父母。”說著，沈存輕笑。
“他們一輩子的愿望就是有一個能夠出人頭地的兒子，我是沒有辦法替他們實現這個愿望了，但是你可以。你已經可以了。”
這可是道協的會長啊。
這個要求很簡單。樓音滿口答應了。
只是有一件事，她覺得很奇怪。
她從沈存的身上，一點都看不到對自己年紀輕輕就死去的傷心。
就好像死亡對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一件傷心的事。
沈存：“啊，我嗎？當然不是一件傷心的事情。活著實在是太累了，死亡又不是一個壞的歸宿。”
樓音：“你好像還在上學吧？一個高中生，怎么這么老氣橫秋的。”
“誰說上學就不累呢？從我開始上學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好累，太累太累。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別的，而是我的父母。他們對我的期待太高，沉甸甸的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他們希望我……名列前茅，出人頭地，有出息，所以只要我沒有考到前幾名，就是錯的。只要我沒有考上名牌初中，名牌高中，名牌大學，這一生就是被毀掉的。
“是，他們是對我很好——我的成績但凡有一點點退步，他們不會罵我，但他們失望的目光卻比直接的謾罵更讓我發瘋。
“有的時候我甚至會覺得，父母愛的真的是我嗎？還是被愛的前提，得是做一個出人頭地的孩子呢？為什么只有很優秀很優秀，才能得到父母的愛呢？……如果是這樣，那這種愛，真的是無私偉大的嗎？”
沈存說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個年輕的、清秀的男孩，臉上浮起了很濃重的困惑之色。
按照傳統，作為孩子，最不應該質疑的就是父母的愛。
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所有思想都在灌輸著“父母最偉大”，“父母是這個世界上唯二會無條件愛你的人”。
質疑父母的愛，似乎本身就是一個大逆不道的行為。
可是……
沈存一直覺得，父母的愛太過沉重，讓他感到窒息。
“你們知道我為什么會熬夜猝死嗎？因為半個月之后就要月考了，上次的月考，我發揮失常，一不小心考出了年級前十。父母對我非常失望，成天在家里唉聲嘆氣。
“我實在是不敢看見父母的愁容，于是每天都會熬夜復習，就希望在這次月考中能夠重新回到年級第一。
“現在多好啊，我猝死了。我再也不用擔心月考，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年級排名是不是會掉出前十，再也不用聽到父母的嘆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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