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朕真不是中山靖王啊 > 第193章 我其實,是來殺你的
  自函谷關進入關中,朝長安前進的路線上,遇到的第一個城池,是新安。

  相較于長安、睢陽這樣的大邑,又或是臨淄、廣陵這樣的王都,新安,無疑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縣城。

  長寬各不過二三里、高不過二丈的圍墻,讓整個新安里里外外,都散發著殘破、落后的氣息。

  再加上秋收將至,凡是農戶,都忙著在田間操勞,做著秋收前最后的準備;

  這就使得新安附近的街道之上,能看到的,就只有閑人懶漢,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游俠眾。

  秋收前后的這段時日,這些游俠眾,無疑是非常悠閑。

  懶散的聚在一起,找棵枝繁葉茂的柳樹,或靠在樹腳下、或躺在樹杈上,就這么優哉游哉的,享受著不時吹來的涼爽秋風。

  直到道路盡頭,出現一個孤寂的身影······

  “大哥!”

  一聲急促的輕呼,讓樹杈上的男子稍抬起頭;

  看見那出現在道路盡頭,并緩緩朝自己走來的彪形大漢,‘大哥’只緩緩坐起了身。

  瞇著眼,仔細看了眼那彪形大漢,便如臨大敵的從樹杈上跳下!

  “走!”

  “去看看!”

  ‘大哥’一聲令下,眾小弟只是前呼后擁;

  不片刻的功夫,便有數十號人從道路邊沿的幾顆柳樹邊涌出,跟在‘大哥’身后,朝那彪形大漢走去。

  如此陣仗,卻絲毫沒有讓那彪形大漢減緩腳步;

  直到一行人迎上前,將自己隱隱圍在中間,那大漢冷酷的面容上,都仍不見絲毫懼色。

  這時,眾‘小弟’稍讓開一條通道,好讓那‘大哥’走上前。

  來到大漢身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那‘大哥’面上神容,也隨之愈發嚴峻了起來。

  ——大漢身高足有八尺,比這群游俠眾高出足足一頭,甚至是兩頭!

  明明是被圍在中間,卻好似鶴立雞群······

  頭頂上的斗笠,將大漢黝黑的面龐遮住,卻也沒能遮住那雙銳利,又不時散發著冷冽的雙眸。

  雜亂的胡須隨風而顫動,也依舊沒能將那條自眼角斜向下,一直延續到異側嘴角的猙獰疤痕遮住;

  手自然地倒握住腰間,那柄明顯價值不菲的寶劍劍柄上,魁梧的身軀,似是隨時都能爆發出駭人的能量······

  這個人,很不好惹!

  如是想著,‘大哥’便只得試探著上前一步,緩緩拱起手,目光,卻一刻都不敢從大漢身上移開。

  “看打扮,壯士不像是關中人氏;”

  “不知此來,可有何貴干?”

  卻見那大漢聞言,先是目光冷冽的轉過頭,在身邊的游俠眾身上環視一周;

  許是看那‘大哥’還算客氣,大漢終還是漠然拱起手,腰桿卻絲毫沒有彎下的趨勢。

  “談不上‘貴干’;”

  “只是途徑貴寶地,要往長安去。”

  “若是驚擾了各位,我,也可繞道而走······”

  嘴上雖是這般說著,那大漢卻絲毫沒有‘繞道而走’的架勢;

  望向那‘大哥’的目光中,只悠然涌上一抹淡淡的陰戾······

  “去長安啊······”

  “不知,可否請壯士言明:去長安,是要做什么?”

  那‘大哥’又是小心翼翼的一問,卻仍只換來大漢淡漠的一聲答復。

  “投奔故人。”

  “——不知這故人······”

  “當朝奉常,袁盎。”

  不等那‘大哥’發問,大漢便不假思索的做出答復,而后便將那陰戾的目光,撒向身前的‘大哥’。

  “在下只是沿經此地,并不打算滯留;”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各位,能放我離去。”

  “——畢竟,秋高時節,秋收在即······”

  “殺人,不祥啊?”

  意味深長的說著,大漢握在劍柄上的手,也不由稍移動了些,明顯是一副隨時拔劍暴起的架勢!

  目光卻隨著大漢緩慢扭動的脖頸,而再次掃過身邊,將自己圍在中間的游俠眾。

  “容我厚著臉皮,說句自大的話;”

  “——單憑你們這點人,恐怕,也留我不住······”

  隨著大漢低沉,又隱隱帶有些許殺氣的話語聲,局勢只瞬間緊張了起來;

  圍在大漢周圍的游俠眾,也都各自后撤一步,弓下腰,擺出一副隨時撲上前的戰斗準備姿態!

  而那‘大哥’,卻是在聽到大漢的話語之后,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片刻之后,又略帶孤疑的昂起頭,對大漢再一拱手:“敢請問壯士;”

  “壯士要投奔的故人‘袁盎’,可是楚人袁絲?”

  “——正是。”

  此言一出,便見那‘大哥’面上嚴峻之色頓消,稍將上身往后一仰,又對大漢深一拱手。

  “居然是袁絲-袁公的故人當面,實在是失敬,失敬······”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惹得那大漢也不由有些錯愕;

  卻見那‘大哥’直起身,朝身邊輕輕一揮手,方才還擺出戰斗準備姿態的游俠眾,眨眼便恢復了先前的姿勢。

  片刻之后,又被‘大哥’輕輕一瞪,便又各自散去,一步三回頭的,朝著遠處那幾棵柳樹走去。

  危機解除,那大漢也下意識將握在劍柄上的手松開,只望向那‘大哥’的目光中,又帶上了滿滿的困惑。

  卻見那大哥面帶遲疑的思慮片刻,終還是咬咬牙,低下頭去;

  在懷里左右掏了好一會兒,才掏出幾十枚銅錢,隨即面帶尷尬的抬起頭,雙手捧著那幾十枚銅錢,遞到了大漢身前。

  “不怕壯士笑話;”

  “——咱們這新安,本就是個小地方,實在沒有什么油水。”

  “雖說自函谷關入關中,就必定要沿經這新安,但平日里,從這新安經過的,不是窮的掉渣的農戶、流民,便是權勢滔天的大富大貴之人。”

  “就連商隊,也大都是背景滔天,我們根本就得罪不起······”

  說著,那‘大哥’便又將手里的幾十枚銅錢,向前送了送。

  “本不該拿如此寒酸的東西,來羞辱壯士;”

  “但實在是囊中羞澀,別無他法······”

  “還請壯士,萬萬不要怪罪·········”

  聽聞‘大哥’這一番滿是羞愧,甚至即便是羞愧,也仍能聽出敬佩之意的話語,那大漢只愈發困惑了起來。

  低下頭,看了看那幾十枚大小不一,甚至都泛著油光的銅錢,大漢更是悄然皺起眉。

  “你,認識我?”

  聞言,那大哥卻是嘿笑著搖了搖頭。

  “壯士儀表堂堂,氣勢不凡,自然不是我這樣的人能結識的。”

  “但既然是袁絲-袁公的故人,那,就肯定是值得敬佩的人。”

  “——壯士就當這,是我對袁公的些許心意;”

  “雖不多,但也聊勝于無,能讓壯士飽食一餐······”

  那‘大哥’又是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只讓大漢愈發感到困惑了起來;

  伸出手,將‘大哥’的手輕輕推回去,再婉拒一句‘我不缺盤纏’,大漢才一邊向前走著,一邊試探著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您認識袁絲?”

  輕聲一語,卻惹得那‘大哥’又一陣搖頭苦笑起來。

  “我這樣的人,當然是不配和袁公結識的。”

  “但袁公的名氣,即便是放眼天下,又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

  “——就連長安城內的季心-季大俠、洛陽的劇孟-劇豪俠,都奉袁公為座上賓!”

  “放眼關中,凡是有點見識的人,就沒有不知道楚人袁絲的。”

  “至于我們這樣的小人物,自然是這一生,都很難見到袁公;”

  “但對袁公,也同樣是滿懷崇敬。”

  “居然有幸遇到袁公的故人,又怎么能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來表達對袁公的崇敬之情呢?”

  說著,那‘大哥’便又嘿笑著低下頭,強忍著心中的羞愧,再次將那幾十枚銅錢遞上前。

  “還請壯士收下吧。”

  “全當是我們這些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對袁公的些許心意了;”

  “就算無法幫到壯士,也好歹讓我心里,能稍好受一些?”

  聽到這里,那大漢才終于明白:這‘大哥’前倨后恭,究竟為何。

  低下頭,看著那幾十枚油光锃亮的銅錢,大漢思慮片刻,終還是伸出手。

  一把接過那幾十枚銅錢,將錢裝進腰間的錢袋里,又將手伸入懷中,隨手掏出一小塊金角。

  稍一思慮,便將金角遞上前去。

  “您的心意,我不好拒絕;”

  “但若是因此,而讓您手下的弟兄短了吃食,我也會感到愧疚。”

  “——身上剛好帶了些閑余的錢,就當是請您手下的弟兄,吃一頓濁酒吧。”

  “您的心意,我沒有拒絕;”

  “這,是我的心意,也希望您不要推辭······”

  見大漢掏出那塊金角,‘大哥’本還手足無措的想要推辭;

  聽聞大漢最后的一番話,‘大哥’終也只得羞愧的一笑。

  “嗨!”

  “好吧。”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替弟兄們謝過壯士······”

  再拱手一拜,又大咧咧接過金角,那‘大哥’便趕忙回過身,對不遠處的游俠眾招呼道:“過來幾個機靈的;”

  “把壯士,護送出新安地界。”

  一聲吼喝,便見柳樹下竄出幾道人影;

  而‘大哥’則是回過身,溫笑著看向大漢,又朝前方的道路稍一伸手。

  “壯士慢走。”

  “恕我,沒能親自遠送······”

  ·

  被游俠眾護送著離開新安,大漢便一路向西,直撲長安。

  但一路上的見聞,卻讓大漢愈發感到驚訝。

  ——沿新安、繩池、大陽,到弘農、胡縣、華陰;

  從武城、鄭縣、下邽(guī),再經新豐、霸陵······

  從進入關中,一直到抵達長安,大漢的經歷,都和新安如出一轍。

  每到一個地方,大漢就必定會引來當地的地頭蛇,滿是戒備的上前查探;

  但在大漢道出一句‘我要去投奔袁盎’之后,這些滿帶戒備的地頭蛇,也都是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最冷淡的,也起碼是派人護送大漢,經過自己的地盤;

  熱情一些的,更是恨不能傾家蕩產,也要給大漢送上一點東西。

  就這么一路向西,待走入長安城,本還‘孑然一身’,身無長物的大漢,已經是從頭到尾變了模樣。

  ——身上的粗衣,變成了一件蜀錦縫制成的華袍;

  手中握著的韁繩,是跟在大漢身后的一匹高頭大馬;

  馬背上,也被各類吃食、財貨堆滿,讓大漢想騎,都無法在馬背上,找到可以‘落座’的位置。

  便是帶著這一路的‘收獲’,以及紛亂的心緒,大漢,終于來到了長安城北;

  稍一打聽,便又來到了袁盎的府門之外。

  昂起頭,看著府門上,那樸實無華的‘袁府’二字,大漢心中,只一陣百感交集。

  “只是一個投奔袁盎的人,就可以在關中,得到如此禮待;”

  “——而且,還只是假裝投奔······”

  如是想著,大漢也不由苦笑著一搖頭;

  不等大漢走上前去,便見府門內,已是迎出三兩仆人,面帶著微笑,朝大漢小跑而來。

  “貴客登門,沒能遠迎,實在是我們的罪過;”

  “恕罪,恕罪······”

  見那管家打扮的中年人,上來就是一番告罪,大漢只一陣手忙腳忙;

  剛要拱手回禮,手中的韁繩,也已被府內走出的仆人‘搶’去,牽著馬,就自側門入了府。

  見此狀況,大漢只面色僵硬的昂起頭;

  還是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那管家輕拉著手臂,便朝著府內走去。

  走進客房,在客座首位落座,不眨眼的功夫,那管家便已親自端著茶碗,來到了大漢的面前。

  也是直到這時,大漢,才終于有機會拉住管家,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第一次登門,也從不曾見到過袁絲,閣下為何要如此對待莪呢?”

  卻見管家聞言,面上笑意仍絲毫不見,對大漢稍一躬腰,便面帶微笑道:“或許是壯士有所不知了。”

  “——我家主人,一直都告誡我們:只要是在府門外駐足的,就都是主人的貴客。”

  “只要是主人的貴客,就必須進我袁府的大門:喝上一碗茶、用上一頓飯、吃上兩盞酒;”

  “酒足飯飽之后,如果貴客想走,我袁府不留;”

  “——給貴客備足盤纏,恭送貴客出門。”

  “如果貴客想留,我袁府自也會備下客房,忠仆美婢日夜在身邊伺候;”

  “除非貴客開口要走,我袁府,便斷沒有主動送客的道理······”

  一番話道出口,那老管家仍不忘微笑著,對大漢再一拱手。

  “貴客來的巧;”

  “我家主人,恰好就在府上。”

  “——勞貴客稍待,我家主人,便來親自面見貴客······”

  聽聞管家此言,那大漢只又是一陣唏噓感懷;

  正要起身,朝管家拱手回禮,卻見管家身后,已出現一道面帶微笑的身影。

  “讓貴客久等了~”

  “實在是另有客人登門,一時沒脫開身。”

  “——請用茶;”

  “用過茶,府內的下人,也當備好酒食了······”

  滿是隨和的說著,袁盎便自上前,在大漢對側坐下身。

  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這大漢,真的是袁盎相識多年的友人;

  但實際上,這卻是二人第一次見面·······

  回想起一路上的見聞,以及一路上,道聽途說的一些‘故事’;

  低下頭,是身上那件嶄新的蜀錦,抬起頭,則是那恭敬退去的管家,以及滿面春風的望向自己的袁盎······

  滿是感懷的笑著一搖頭,大漢終是從座位上起身,對袁盎拱手一拜。

  “從函谷關進入關中,一路上的見聞,都實在是讓我大開眼界!”

  “今日親眼見到公,更是讓我明白:名揚天下的楚人袁絲,是怎樣的風姿。”

  “——袁公,實在是讓我感到萬分敬佩;”

  “所以有些話,想要對袁公說······”

  聽聞大漢此言,袁盎卻仍是滿面微笑,只趕忙從座位上起身,呵笑著上前,將大漢從地上扶起。

  待大漢神情凝重的直起身,袁盎也依舊是面帶微笑的昂起頭:“壯士,不必這么客氣;”

  “我袁盎,一向都喜歡結識像壯士這樣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就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有什么話,壯士就直說吧;”

  “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事,就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滿是豪爽的一番話,卻惹得那大漢愈發愧疚起來。

  暗下稍一糾集,便對袁盎沉沉一拱手!

  “我,本是受人所托,前來刺殺袁公的!”

  “只是入關后,一路上打聽袁公的為人,只要是我問到的人,對袁公都是贊不絕口。”

  “所以,想要提醒袁公:這段時間,一定要當心!”

  “——在我之后,還有十多批人會來長安,都是為了刺殺袁公而來!”

  “而且這些人,大都是亡命之徒,根本不會因為袁公的名聲,而有絲毫遲疑······”

  毫不拖泥帶水的一番驚醒,只惹得袁盎頓時一愣!

  驚疑不定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咽了口唾沫;

  看著眼前的大漢,又足足盯了好一會兒,袁盎才驚魂未定的拱起手:“敢、敢請問壯士;”

  “究、究竟是誰,想要置、置我于死地?”

  卻見那大漢聞言,滿是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

  “接受了囑托,卻沒有完成自己的使命,已經讓我感到羞愧了。”

  “請恕我,不能透露這個人的身份。”

  “——只能提醒袁公:這個人,不達成自己的目的,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且,即便是殺了袁公,這個人,也很可能不需要抵命······”

  “我對袁公,言盡于此。”

  言罷,那大漢便決然起身,對袁盎再一拱手,丟下一句‘不必遠送’,隨即走出了袁府大門,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而在客堂,袁盎卻是驚愕的愣在原地,久久沒能緩過神。

  下意識向身后摸索著,卻被案幾一扳,順勢跌坐在了案幾之上;

  再回想起片刻之前,公子劉非親自登門,送來的那副鎖子甲······

  “是誰······”

  “誰要殺我······”

  “公子勝,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要保我性命······”

  “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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