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朱厚照在天還沒放亮的時候，就派夏臣帶著龍攆去了李東陽的府邸。
龍攆抬著虛弱的李東陽直接來了太和殿，滿朝大臣都看著病懨懨的他，心里開始七上八下的打起鼓來。
昨晚費宏回來說，李大人給咱們出了主意。
辭官，認錯，讓咱們早點回鄉養老，皇上也不會繼續追究。
讀書人為什么拼了命的挑燈夜戰？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太和殿，能跪倒在皇帝的龍袍之下嗎？
可現在要讓他們放棄，那不是在告訴他們，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就敗在一夜之間。
朱厚照遲遲沒來早朝，這時的他在殿后偷偷觀看殿內情況。
當看見李東陽被抬著進來時，嘴角一抹笑意浮現。
心道：壞人我不能做，就只能讓你李東陽來當咯。
“皇上駕到。”
一聲長長的高唱，拖著的尾音還環繞在太和殿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和往常無二，張永出來機械地高唱一句。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下面幾名官員左右觀望片刻，就在朱厚照要起身離開之時，他們出來了。
“啟奏皇上，臣有本啟奏。”
重新回到御座的朱厚照，朝幾人微微一笑，手一抬，示意他們說事。
“啟奏皇上，臣老家今日來信，說老母身體每況日下，怕是時日無幾。臣叩請皇上準許臣辭官回鄉，盡最后一次孝。”
在明朝，奉行的是‘以孝治天下’。
所以朝中不管是誰要回家守孝，還是伺候年邁的老人，一般皇帝都會準許。
朱厚照假裝很難辦，摸著下巴沉思良久。
“行吧，朕準了。若是愛卿母親去世之后，準你守孝三年。”
這話可就耐人尋味了，只說了準你三年的假，可沒說還回不回來，更沒說這三年有沒有俸祿。
總之，就是一句話：趕緊滾吧，最好別再回來啦！
一看有同僚打了樣，人家不僅沒事，皇上還和和氣氣的讓他回老家。
然后，又是幾人出來遞上辭官的請求。
朱厚照也都一一恩準，不過有幾個還死鴨子嘴硬的人，就需要李東陽出面了。
這也是朱厚照讓人用龍攆抬著他來太和殿的原因，別老是想著把百官馴服得跟自己養的狗一樣忠誠，特別是文官。
歷朝歷代，哪個朝代的文官是老老實實的？
除非你是秦皇漢武，又或是太宗那樣的帝王。
文官都是一些有學識的流氓，想讓他們老實，就得讓其狗咬狗。
讓他們知道只有高坐在御座上的人才有資格判輸贏。
“皇上，臣聽聞壽寧侯和建昌伯，不僅販賣私鹽，還拉攏朝廷命官。”
“此等禍害，臣叩請皇上一定嚴查，以肅朝綱。”
別看李東陽病懨懨的，就跟馬上要去見閻羅王一樣，人家說最后一句話時，牙齒那是咬的‘咯咯’作響，完全不像病人。
還保留一絲幻想的人，嚇得差點尿褲子了。
不少人在心里將李東陽的全家都問候一遍：咱們是讓你給我們出主意，沒讓你給皇上出主意啊，你到底哪邊的啊？
雖然心里很氣，但也沒辦法，總不能過去咬李東陽兩口吧。
太和殿在李東陽說完那句話之后就陷入短暫的安靜，安靜得連朝臣們的呼吸都能聽見。
焦芳和楊廷和恰時出來，還有梁儲和蔣冕在一旁幫腔。
“皇上，詔獄里的壽寧侯應該快堅持不住了，等他們召了之后，就知道李大人有沒有冤枉各位同僚。”
楊廷和這話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意思就是，李東陽說的朝中有人勾結張家，不是我說的啊，我也覺得你們是清白的。
暗罵楊廷和是只狐貍，既然已經上了道，那就只能一直走下去。
李東陽在幾名太監的攙扶下起身，朝御座上的朱厚照拱手就要叩首。
卻被朱厚照給制止。
“李師傅，還是免了吧。”
“從今日起，朕許你入朝不拜，面圣免禮。”
底下的群臣一陣交頭接耳，這可是無上榮耀啊。見皇帝不用行大禮，從始皇帝到現在也沒幾個吧。
可這等殊榮對李東陽來說，好似一個耳光和一碗毒藥。
前兩年干了哪些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面圣不拜，不就是在告訴所有朝臣：我跟皇帝是一伙的，今天就是來送諸位上路。
御座之上的朱厚照一陣冷笑，現在他想明白了，不管是楊廷和也罷，謝遷也好，梁儲、蔣冕兄弟、還有許多正直的大臣都要保下來。
只好借李東陽這把百官之首的刀，把他變成掃帚，掃清朝堂的垃圾。
“臣叩謝皇恩浩蕩。”
既然已經上了賊船，李東陽也決定這事還是最好見見血為妙。
然后，李東陽就跟瘋了一樣，接連彈劾好些人。有朝廷命官、巡撫、五軍營的將軍、藩王。
上到朝堂和三大營，下到地方，被彈劾之人有人身居要職，有人只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
朱厚照也一一接招，讓楊廷和嚴查此事。
同時將什么話都敢往外捅的焦芳調職為都察院左都御使，蔣昪擔任右都御史。
大理寺卿也在今天落下馬來，朱厚照就讓席書任職。
謝遷從兵部尚書調開，擔任通政司通政使兼吏部侍郎。表面看，謝遷從一部尚書跌落。
謝遷騰出來的兵部尚書，由劉大夏接任。
這是要清理五軍營了。
謝遷沒有因為失去尚書一職而惱火，反而很感激。
就在前幾天，謝遷也對朱厚照說過，自己最近身體是真的抱恙，希望這事完后，能辭官。
不過朱厚照并沒有答應他的辭官請求，只是準許其退居二線。
而且，遠在千里之外的陳金也被朱厚照召回來。
今天辭官和被捕入獄者高達十幾二十人，空出來這么多官職，朱厚照肯定要安插進來歷史上最正直的官員。
早朝一直持續到快中午才算結束，就算有落網之魚，他們目前也只有瑟瑟發抖的份。
別忘了，大獄里剛被抓進去的人還沒審呢？
要是供出誰來，那可就說不定。
這也是今天朱厚照沒有在朝堂審問的原因，還有就是朝堂還是需要渾水，只有這樣才能讓文官們有機會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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