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知俞這回是松了口,將那字畫遞給秦斥后,轉身就翻開了木箱子里的書。

  突然想起一事來,秋知俞放下手上的古籍:“憬之兄與嫂夫人何時回庠城?”

  “七日后。”秦斥道。

  “這般急?”

  “來年開恩科,自然得早些回去做準備。”秦斥似笑非笑,有意無意看了眼秋知俞。

  秋知俞偏頭,錯開那眼神。

  “不若我帶憬之兄與嫂夫人逛一逛商岐吧?”他對商岐熟悉,且他也是最合適不過了。

  秦斥道謝:“那就麻煩語山了。”

  秋知俞也只待了一會,畢竟這里是流云苑,還有云苓在,便是他與他們關系好也該要避嫌的。

  秋知俞走時果真帶走了五本古籍,絲毫沒有跟秦斥客氣。

  
  但走時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古籍的價值于他而言可比那字畫重要多了。

  心虛地笑道:“那字畫是送與憬之兄的,祝賀你眼睛大好之事。”

  說著就步履匆忙離去。

  看其行色匆匆,也不知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只是想要快點回去將書中所記謄抄下來。

  秦斥找了個地頭將那字畫收了起來,待來日有時間再細細品鑒。

  “聽聞商岐有一片花海,有上千種花卉,不知夫人可愿同我前去?”

  那還是云之閏與他說的,小小年紀也不知打哪里知道那么些新奇的。

  云之閏說:“姐夫,商岐朝西面而去,有一片花海,幾座山頭皆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是帶心上人的好去處。”

  云之閏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秦斥尷尬,他倒是未曾想過所謂的花海,至多也只是見過庠城外那一片桃林。

  不過堂堂云家長孫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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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之閏又道:“姐姐定然喜歡那里,姐夫不若帶她去看看?不定有意外的收獲。”

  那表情賊兮兮的,明顯是知道了太多的事。

  但秦斥,予以采納了。

  話說云苓眼前一亮,露出了若隱若現的梨渦,眉眼彎彎,楚楚動人得不行。

  秦斥看了心動,果然云之閏的話是對的,姑娘家都喜歡這些美好的事物,云苓也不例外。

  那,那他以后定然多些時間陪她去看看。

  這是自他們戳破了朦朦朧朧的窗戶紙以來,秦斥第一次這么主動要帶她出去,云苓可不得重視。

  叫來流季。

  換了身海棠紅的金絲勾邊又繡著大朵大朵的海棠羅裙,清麗婉約,一張巴掌臉,瓊鼻粉黛,娥眉楚楚,又梳了個百合髻,簪上紅玉簪子,耳上是同一塊玉雕刻的海棠花耳墜。

  云苓站在秦斥面前,盈盈一握的小腰,鮮艷活力,是秦斥夢里的女子沒有的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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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斥眉梢染上笑意,目光爍爍,目不轉睛,里面沉著漫天繁星。

  “夫人絕色,難得一遇,能得夫人青睞,是為夫的幸事。”

  云苓挽著他的臂膀:“那夫君可要好好看著我。”

  兩人面色薄紅,那空氣也似乎帶上了甜膩。

  云家的馬車寬敞,里面放上早已備好的茶果點心,流季自一旁取出茶爐,一壺清茶入里,翻涌著,起起伏伏。

  那花海名花黎記,從云家往西穿過大街小巷也得一個時辰才到。

  云苓瞧著等著就有些犯困,那一點點落下的眼簾,最后靠著秦斥的肩睡了過去。

  夢中——

  周黔上位,秦斥為丞相,掌朝中大權。

  可秦斥先前為周黔做事,得罪過許多朝中重臣,就是他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也總有那看不過眼的人來尋秦斥的軟肋想要將他踩下去。

  可秦斥的弱點哪里有那么好尋。

  只聽說堂堂秦相成婚十余載,無子無女,不休妻另娶,也未曾納過小妾通房,是許多庠城姑娘的夢中情郎。

  可那秦家夫人足不出戶,怎么能容易接觸到。

  于是那些人將手伸進了蘇家,蘇家雖然將這個女兒趕了出去,但眼看秦斥身份水漲船高,又怎么會放手。

  就是蘇大人抹不開面,那蘇家族人也得推著他去。

  他們一點點探尋,最后在知道堂堂丞相夫人婚前失貞,是被趕出家門的女子,竟然是一國夫人時。

  那些人就像是逮著了一塊肉骨頭般,咬著她不放,甚至將她被人污了身子一事寫成了書。

  庠城孩童常言:權勢滔天秦相爺,娶的嬌娘是破鞋。

  她無處可躲,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煽動流言,說動百姓日日來相府門口堵著,罵她的人比比皆是,任憑她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也都沒有放過她。

  買通了她院里的婢女,上面是萬民請愿,揚言要秦斥休了她,說她不貞不潔,不配為丞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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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寫著她若是自知廉恥就該自請退位,離開相府,不然定要上奏陛下,秦斥受她牽累也該辭官下堂。

  可云苓怎么會愿意秦斥就這樣被朝臣彈劾罷官,她知道,那是秦斥費了很大勁才得來的今天。

  她害怕,甚至于下意識將事情想得更糟。

  而就在外面流言幾乎傳到了整個庠城。

  秦斥也無動于衷,沒將那些人放在眼中,每天下朝回來就陪她用膳,說著笑話逗她樂,哄著她,佯裝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她知道的,那些人的無孔不入,已然刺中了她的命脈。

  她的心慢慢沉落,直至如死灰般沉靜,她才知道,原來,選擇離開那個相府并不困難。

  后來,她找他要了和離書,固執地,甚至于告訴他,她從來喜歡的就不是他,嫁與他為妻,是因為看中了他的權勢,可以幫她報仇。

  她在他悲痛和失望的眼神下穩穩接過,不顧他的挽留。

  可她拿到那封和離書也不敢打開看啊,哪怕就一眼也不敢,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后悔。

  在她離開相府時,她后悔了,可那奪走她性命的箭矢卻幫她做了決定。

  她想要他以后的人生哪怕沒有她也能過得幸福,封妻蔭子,不必再和她這個污點扯上任何的,任何的關系。

  但她又看到秦斥抱著她,再沒有往日里的清雋溫和,眼里充著血,悲痛的瘋癲時。

  她伸著手想要將他拉起來,告訴他,她不值得。

  可當看著他丟下了朝中事務,在她墳前懺悔,在她墳前祈禱,不眠不休時,她還是心疼了。

  又看著他親手除去那個被買通的小婢女時,抱著她的衣裙哭得像個孩子那般,她才恍然清醒。

  她以為的,只是她以為。

  是她太過懦弱,逃避著,拋棄了他,那個一直逗她笑,寵著她的夫君。

  后來她看著秦斥不問外事,荒唐度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至有一人前來。

  教他禮佛,教他佛法佛緣。

  告訴他:萬物有緣皆為共生,時長時短,終有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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