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當沒聽到老板娘的疑問,說:“既然沒串兒了,來盆疙瘩湯吧!”
“多大盆?”
“你家最大的盆!”
等半盆疙瘩湯下去以后,我終于忍不住了,“你沒去醫院看看?”
“看啥?”老疙瘩放下了大碗,抹了把嘴角。
“看看有沒有甲亢!”
“扯淡!”他撇了撇嘴,“我好幾天沒吃飽飯了,平時可不這樣……”
唐大腦袋憋著笑,“我就納悶了,如果不是因為太能吃,那你擁護啥混成這逼樣呢?”
“哪樣啊?”他梗著脖子,還伸手撩了一下爆炸頭。
唐大腦袋說:“你說你這些年跟過多少人了?南崗的趙老黑跟過吧?還有道外的李燦森,香坊的曲志……”
他掰著手指頭,“你說說吧,滿雪城有你沒跟過的嗎?現在混的都去搶小賣店面包吃了,你可真他媽能耐!”
“還錢!”
最后這兩個字才是關鍵,一丁點兒準備都沒有,前言不搭后語,猛地一下就冒了出來,氣勢十足。
幸好店里就我們一桌了,否則我都怕把其他客人嚇著。
“沒錢!”
老疙瘩兩手一攤,耍無賴耍的十分徹底。
唐大腦袋蹦了起來,“哎呀我艸,氣死我了,我去撒泡尿!”
我看老疙瘩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疙瘩湯,連忙也盛了一碗,再不吃估計就沒的吃了。
半碗疙瘩湯下了肚兒,唐大腦袋回來了,剛要坐。
我眼瞅著他身后的椅子在動,悄聲無息。
噗通!
他一屁股就結結實實坐在了地上,老疙瘩一只手捧著碗,另一只手拍著桌子,笑的前仰后合。
我一臉懵逼,這特么也太幼稚了吧?
有那么好笑嗎?
再說了,你欠著人家的錢沒還,反手又把人家弄了個大腚墩兒,這不是閑出屁來了嘛!
啥叫損人不利己,這就是!
唐大腦袋氣的大臉漲紅,爬起來就往他后腦勺上抽,啪啪作響。
他一邊躲,還一邊笑嘻嘻地勸他別生氣,說鬧著玩呢!
“鬧你媽比,你個二逼,大傻狍子……”
唐大腦袋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下手一點兒都不客氣。
我覺得換個人的話,這倆人肯定撓一起去了,可能老疙瘩自知理虧,所以才沒還手。
望著還在打鬧的兩個人,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就問他:
“老疙瘩,你是不是一點兒手藝都不會?”
唐大腦袋停了手,老疙瘩揉著后腦勺,臉竟然紅了。
唐大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大笑:“我艸,不是吧?你不敢“伸手”?哈哈哈!”
畢竟是在外面,他說的比較隱晦,意思是說老疙瘩不敢偷!
這就讓人費解了。
[望手]這個角色,一般都是老扒手擔任的。
也就是說,到了一定程度后,一些老扒手就不再出手干活,因為經驗豐富,眼神犀利,就會在團伙里擔任[望手]。
他們只負責望風,卻一分錢都不少分。
要知道,在榮門[六手]里,[下手]風險最高,接下來的[換手]、[接手]次之。
而只要用到[攪手]們,就說明有人[掏響]了,接下來的局面一定會混亂不堪,最后他們肯定會被帶進局子,治安拘留是家常便飯。
[擦手]負責銷贓,經手大批贓物,抓住就會重判!
只有[望手]這個“崗位”風險最小,因為整個過程他們都不會觸碰贓物。
抓賊抓臟,碰都不碰贓物的[望手],讓很多老[花臉]都頭疼不已!
就像師爺,他在十年前就已經做[望手]了,只不過這幾年在團伙里身份越來越高,一般小活兒輕易不碰。
老疙瘩小時候在菜市場就偷雞摸狗,又在這個行業廝混了這么多年,本以為是從[下手]混到的[望手],沒想到這家伙竟然沒手藝!
這里說的[手藝],指的是榮門綹竊的技術,例如[摘掛]、[挑包]、[撩行李]、[鑷子把]等等。
這就新鮮了!
我和唐大腦袋都吃驚地看著他,一眨不眨。
“我吧、我、我……”他結結巴巴,“那個、我確實……沒、沒啥手藝……”
我倆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唐大腦袋問:“那你是怎么干上[望手]的呢?還他媽闖出這么大的名氣!”
老疙瘩瞥了一眼柜臺那邊昏昏欲睡的老板娘,壓低了聲音說:“一開始吧,他們分給我的活兒就是望風,我干的挺好,于是就總讓我干。”
“就這么一來二去,我跟了大下巴他們好幾年,也不知道怎么著,名氣就闖了出去……”
大下巴,是南崗老榮行瓢把子趙老黑手下干將,這幾年名氣不小。
我也聽明白了,這行本就沒什么專業性科班,這小子陰錯陽差,就這么被固定在了望風這個角色上了。
最主要是一直干的不錯,也就沒人在乎他有沒有手藝了!
我還有個疑問,“為啥你哪兒都干不長?”
“能吃唄!”唐大腦袋說。
老疙瘩嘆了口氣,兩只手扶了扶搖搖欲墜的爆炸頭,隨后眼角竟然開始泛紅:“其實,你們都不了解我!”
我和大腦袋又一次對視,不明白怎么就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
“二位哥哥,你們看我放蕩不羈,那不過都是表象!”
“其實我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
啪!
唐大腦袋揚手就抽在了他腦袋上,“雜種艸的,說人話!”
“你看你……”他揉著腦袋,“聊天呢,急啥眼哪!”
看著他這個樣子,別說大腦袋了,我特么都想給他兩下子。
以前我覺得唐大腦袋就夠賴的了,沒想到這小子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不僅賴,還蔫吧咕咚壞!
“別整沒用的,說實話!”我板起了臉。
估計是見我這副樣子,他不再好意思開玩笑了,支支吾吾道:“他們、他們誰的貨都下,有時候看的實在是不落忍……”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大腦袋更直接:“玩呢?你他媽在這兒和我玩純潔呢吧?誰不知道當年你在南崗菜市場的時候,就他媽啥都偷?”
“艸!那能一樣嗎?”他也罵了起來,小臉兒都漲紅了,“那時候小,不懂事,長大以后,我就不能他媽有點兒良心?”
唐大腦袋撇了撇嘴,“有良心你能活到現在?還錢!”
我一直沒離開老疙瘩的臉,在他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了一點兒什么。
或許那就是殘存的道義和人性,不然他也不會混到這種地步!
我想起了那晚在前三家子時,老中醫說過的話:道義,是你們的羈絆,只有放下這些羈絆,才能肆無忌憚,藐視一切規則……
他說我和唐大腦袋都稱不了“爺”,因為我們還有底線,道義就是我們的雜念。
雜念?
可如果沒有了這點兒雜念,又與畜生何異?
我們三個人都不說話了,各自點燃煙,吧嗒吧嗒抽著。
唐大腦袋掏出了200塊錢。
啪!
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惡狠狠道:“老疙瘩,你他媽記住了,一千四了!”
他連忙一把搶了過去,眉開眼笑,“必須滴,下周肯定還你!”
“滾你奶奶個孫子!”
出了串店,已經是后半夜了。
望著他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唐大腦袋看向了我。
我立了眉毛,“別他媽整沒用的,我家沒地方住!”
正好過來一輛破夏利,我連忙伸手攔下。
“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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