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寒坐在床頭,看著那本樸實無華的本子,手指按在頁封上,停滯了許久。
他在想這本日記本上會記錄一些什么。
或許是在五院的生活點滴,
或許是對他的印象。
或許是對這段美好時光的留念。
但最好不是水波的內容。
一旦和水波相關,那就意味著他心中擔心的事情,可能就變成了現實。
日記的第一頁。
是1954年的秋天。
那是她來到五院之后的第二周。
而陸婉寫日記的習慣,便是在那一天養成的。
葉知寒知道,在這一天突然開始記錄,就意味著這一天一定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也正如他猜測的那般。
整個日記本,都與水波相關。
【在上周打掃房間的時候,無意發現了知寒同志床頭的回憶日記,我一直以為他是在寫小說,而非自己的故事】
【可隨著聊天和一起仰望星空,我發現這或許的確是他的親身經歷】
【所以在明年的9月18日,知寒同志會犧牲?】
【越聊的深入,就越能感覺到知寒同志的確受那個所謂“水波”的困擾】
【又聊了一周,每天晚上知寒同志都會仰望星空,我有機會了解到許多關于“祂”的故事】
【知寒同志是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破解自己的困局了,但我可以幫他,弄清楚“水波”的秘密】
葉知寒不斷的翻看。
日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寫著陸婉對于水波的猜想和推算。
從進入五院開始,她的所有精力,幾乎都在水波上面。
【1954年11月25日】
【我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猜想和數學模型】
【如果水波和意識與命運有關聯,那是否意味著意識并非抽象存在的東西,而是具有一定物理特性的“物質形態”】
【我第一時間聯想到了聲光電,這些以“波”或者“場”的形式存在的物質形態】
【這雖然只是一個猜想,但給了我一個明確的方向,至少,我有了參照】
……
葉知寒逐漸就看的入迷了。
關于水波的系統性猜想和理論層面的推算,從簡單逐漸變得復雜。
最后逐漸形成一個假設的理論模型。
在日記的最后一半內容,則是一套成體系的推算過程。
那是陸婉在最后一段時間的所有工作內容。
在推算過程的最后,是她留給自己的那個公式。
在公式后面,還有她給公式的命名——水波公式。
接著,是針對這個公式的一套理論猜想。
足足十頁,密密麻麻的寫進了她對于水波的認識和猜想。
一個從數學邏輯上誕生的理論框架,有著縝密的邏輯和自圓其說的完美解釋。
在日記的最后。
本子上的記錄形式,從日記體變成了書信體。
在這個時候,這個日記本已經從記錄變成了留言。
是她已經意識到葉知寒將會打開這個日記本。
【知寒同志,你好。
我想我應該發現了水波的秘密。
因為在推算的過程中,尤其是后半段,我體會到了你所說的那種感受。
我得到了水波的回應。
我理解了那種所謂的類似“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重現在眼前”的感覺,
我也理解了為什么你會“重新在這個世界上活過來”。
我想我可能做了一件在我看來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事情,我想我應該能把你救下來了。
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物理學家,
我沒能從你的回憶錄上看到你關于你原來生活的那個世界的描寫,但我想,在那個世界上,你一定是一位物理學界難以評判的天才。
我能夠想象到,你在那個世界,身處物理最前沿的丑國時,所享受的贊譽和鮮花,
我想,那個世界的我,一定也如同現在一樣,像一個無知的少女一樣崇拜著你。
我很遺憾在那個世界,你未能回到祖國,
但我又很慶幸這個世界,華夏能有你這樣的天才。
我的父親戰死于1939年的長沙戰場,那時我六歲。
我的母親死于1943年,倭軍的轟炸中。
那時我九歲。
在我沒有色彩的人生中,稱得上是幸運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一名瑛國傳教士的幫助下,我得以留學巴黎高師。
這件事我曾經并沒有當做幸運,我只認為它是我灰暗的人生中的一點峰回路轉。
直到今天我用在巴黎高師所學習的知識,挽救了你的命運。
這才讓我感覺如此幸運。
第二件事,就是遇見了你。
我的一切悲劇,源自于國破家亡、山河凋敝。
在我身上的悲劇和創傷,只有祖國強大才能愈合。
而你,就是那個醫生。
那個可以愈合滿目瘡痍的祖國,可以治愈千萬個如我這樣的戰爭孤兒。
讓我消除對列強的恐懼,對祖國積貧積弱的憂愁。
當你看到這本日記,你千萬不要覺得對不起我。
因為這是我毫無色彩的一生中,最五彩斑斕的事情。
也是我唯一一次無比堅定,且無比自豪的決定。
華夏可以沒有陸婉,但不可以沒有葉知寒。
我很慶幸,我能夠為祖國做出如此巨大的貢獻。
再見了。
親愛的知寒同志。】
……
【1955年9月18日
親愛的知寒,抱歉,請允許一個將死之人冒昧的稱呼。
你的出現,讓我灰暗的世界出現了色彩。
最后這段時間,我常常會想起你。
已經許久沒有過期待的我,一直在期待著你的每一封回信。
我多想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時間多同你說說話,又不好因為個人的原因耽誤太多你的時間。
你還有很多時間,我想我會像前世的你一樣,在水波之上,俯瞰著我們的祖國。
往后的日子,好好吃飯,堅持運動,或許沒人再監督你了,但你自己一定要自覺。
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還要建立起我們心中那個強大富裕的祖國。
你一定可以的,我堅信你一定可以的。
寫給葉知寒。
——心臟停止跳動之前,我仍掛念著的人。】
葉知寒手指死死地捏著日記本的尾頁,整個人宛如木頭一般僵坐在床頭。
合上日記本。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陸婉給出的那個公式可以讓意識重新恢復波動。
她用自己1955年9月18日之后的所有意識作為實驗耗材,推導出了這個可以重新啟動意識的水波公式。
用她自己的生命,換回了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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