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辰澤要比陸銘弋小上十個月。
他出生在一年中最是潮濕與悶熱的季節里,幼時窄小密閉的空間總會讓他喘不上氣,而那段日子的許琳也總是沒來由的煩躁與奔潰,所以他從不敢主動提及自己的生日。
他想,或許一個不被期許的人,本就是沒有過生日的資格的。
他過的第一個生日是在他十四歲來臨的那天,母親許琳揚著親昵喜悅的笑意來找他,對他說,“媽媽今天給你買蛋糕了哦。”
他不解。
許琳便驚喜地抱住了他,提醒道,“阿澤,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他喃喃點頭,反應過來的那刻有一瞬間的驚喜,可很快便又被自己對于母親的過于了解而打敗。
他平靜地聽著母親再度對他提出要求。
陸正州回到家時,他正端坐在餐廳里,燈光不亮只開了一小盞昏黃的燈,伴隨著空氣中飄來絲絲甜膩的奶油香,別墅里有著家的溫暖。
許琳立刻迎了上去,去接那人脫下的外套,邊接邊笑得柔情蜜意,“不是說今晚會晚點回來嗎?”
“這…怎么了?”
“啊哦,”許琳像是才反應過來,“今天是阿澤十四歲生日,你說今天忙就沒特意通知你,想著我們娘倆隨便過過就好了。”
她說得并不刻意,可落在男人耳朵時男人還是沉默了。
陸正州心里有根秤,即便他從不會刻意去想,可他也清楚,他從來沒把自己的兩個兒子放在同等的位置上。
陸銘弋得到的父愛或許淺薄,但在物質與形式上,他從來不會虧待于他。反倒是許辰澤,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不提,他便也從來不會去過問。
他嘆了口氣,在餐廳上坐了下來。
許是小時候吃的苦太多,許辰澤要比同齡人看起來要瘦弱稚嫩許多,他很白,下巴微尖,兩頰的肉并不多。
他抬手捏了捏他的臉,溫聲問自己的兒子,“阿澤有沒有什么生日愿望?”
小男孩怯怯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是習慣了的小心翼翼,“爸爸,你和媽媽能不能帶著我一起去拍個婚紗照啊。”
話音剛落,陸正州便皺起了眉,許琳在旁看見,連忙走到許辰澤身邊去捂住他的嘴。
她笑得討好,“正州,阿澤不懂事,胡說八道的。”
陸正州目光從許辰澤移到了許琳的身上,女人輕咬唇瓣,嬌媚柔情的臉龐焦灼著,像是生怕會惹了他生氣。
他暗了暗神,隨后答應了。
一個女人愿意無名無分的跟著他,他總歸是個人,也會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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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琳在布局,布一個屬于自己未來的局。
她不要惴惴不安,不要午夜夢回被噩夢驚醒,怕著某天那個女人帶著兒子回來,怕著被趕出這里,怕著回到那個一無所有的日子里。
她是個女人,是一個柔弱且貪心的女人。她想要實現階層跨越,成為富貴太太,不為五斗米煩惱,她想要的一切依附于男人,所以她總會焦灼不安,總會擔驚受怕。
而許辰澤就是她的籌碼,她唯一且屢試不爽的籌碼。她總告訴他說,“阿澤,是媽媽當初留下了你,媽媽想要給你更好的,你懂嗎?”
他總會乖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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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辰澤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場戲劇,母親咿咿呀呀柔聲細語地唱著白臉時,他便配合母親唱著黑臉。
他與陸銘弋爆發的每一次矛盾都是他主動挑起的,連同那一次也一樣。
他將他約到了學校教學樓的天臺,那里空曠冷清,許辰澤記得那天是陰天,于是將水泥地面顯得越發灰蒙蒙的,他倚著圍欄,靜悄悄的,許久沒有說話。
陸銘弋對他的耐心值本就為零,干站了許久打算直接走人時,他終于開口,“爸爸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但好在我的母親是個足夠柔情順從的女人,他會送我母親禮物,有時候會是昂貴的項鏈,有時候又只是一束普通的玫瑰花,但不論是什么,母親都會很高興的親吻他。爸爸很忙,但是我母親從來不會過問他在忙什么,爸爸只需要知道不論多晚,都會有個女人會在客廳里等著他回來,有時候我也在,爸爸看到就會愛撫地摸著我腦袋……”
許辰澤說了很多,很多,沒什么邏輯,幾乎就是想到了什么就說了什么,許久,他才轉過頭來,與陸銘弋面對面相望,隨即唇角便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很欠揍。
那年的許辰澤只有十四歲,情情愛愛的東西他不懂,但自小的經歷讓他慣會察言觀色,別人越在乎什么,他便越會往人的心眼子里戳。
所以他歪了歪頭,猶如勝利者般接著道,“所以愛這種東西其實很俗,它與生活融為一體,與茶米油鹽相掛鉤,女人要陪伴,男人要貼心,你來我往才是長久。”他眨了眨眼,略帶嘲諷,“本就不該談所謂的高雅純粹,你說是吧?”
他一字一句道,絲毫不在意陸銘弋放在兩側越握越緊的手。
陸銘弋當然知道他在說些什么,他說的每個畫面他都曾在自己母親的手機里看到過,女人的笑男人的溫柔,一幀又一幀的就像是毒瘤一步一步地侵蝕著他的母親。
他知道他在嘲諷,嘲諷他母親對愛情的不切實際,妄想陸正州那樣的男人能夠只屬于她,陸正州這樣的人,需要的或許就只是聽話的女人。
他手臂的青筋越發的明顯,涼薄的唇瓣也越發的蒼白,深邃的瞳孔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少年。
他不受控地一步步向前,等到他回過神來時,他的手已經掐住了少年纖細的脖頸。
他無意識的發力,少年的臉憋得漲紅,可他依舊是笑,笑得得意笑得招搖,他清醒的那一刻,徒然就要放開手,少年卻狠狠抓住他手腕。
隨后擰著氣一字一字道,“陸銘弋,我十四歲的生日愿望,就是他們的婚紗照。”
不知道到底是“生日”還是“婚紗照”哪個字眼更刺激著他的神經,陸銘弋只知道自己徹底的瘋了,他又聞到了那股血腥味,刺鼻可怖。
昏暗的房子與現實交織著,他分不出那到底是誰的血,他只知道它蔓延地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他視線模糊不清,到最后,他發現自己的雙手再度染了血,血腥味太重了,真的太重了。
鐵銹的門被人拉開,他聽見了有人的驚呼聲。
他抬眼望去,猩紅的眼猶如厲鬼。
他回不過神來,等到有人上來時,之前耀武揚威的少年已經奄奄一息地癱在了灰黑色的水泥地上,右腿猶如爛泥般血肉模糊,驚慌聲刺耳無比。
他不知道了。
-
救護車一連串短促又高頻的鳴笛聲響起。
許辰澤被人小心翼翼的抬到擔架上,他的眼睛始終睜著,那是個陰天,烏云密布,可始終沒有下來一場雨。
熱鬧的校園被這番動靜吸引,里里外外的圍了一圈又一圈,他偏了偏頭。
竟然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個少女。
少女依舊那般明艷動人,栗棕色的長發高高扎起,紅潤的唇瓣緊緊抿著,她皺了眉,目光同所有人那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擔憂。
他勾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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