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桃又讓李昭文去買了幾個皮水囊來。
這些小東西都是能用銅板換的，現在銅板都不能換糧食了，李家人就不吝嗇的換了十來個皮水囊，新的舊的都有。
在他們往皮水囊里面灌水的功夫，一個男人抱著懷里的孩子一路磕頭磕過來。
“你們有沒有退燒藥啊，我家小柔發燒了，再不退燒孩子要燒壞了，求求你們了……”
邊上的路人都茫然的擺手。
“沒有沒有，這年頭飯都不夠吃了，誰還有藥啊。”
“我們村那個赤腳大夫早早的就逃荒去了。”
“要不把孩子賣了吧，人伢子那里肯定是有藥，好歹能活命。”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人膝下有黃金，那個男人鼻涕眼淚都哭了出來，他就跪倒在官道的正中間，高聲嚎道：“有沒有人能幫幫我們？”
這時侯氏湊到裝水的殷桃邊上，剛哭過的眼睛還有些濕潤，她咬著唇道，“娘，你不是會一些醫術嘛，要不去幫忙瞧瞧？”
“是啊，娘，當娘之后看到小孩子受苦，我這心里就酸溜溜的，眼淚都忍不住往外淌。”魏氏也湊過來說道。
殷桃板著臉。
她素來不是什么好人。
對李家人好一個是她占了原主的身子，還有一個是李昭文孝順她，甚至可以幫她擋箭，其他人對她也不錯。
但是其他的麻煩她一向不想沾染。
看到殷桃不吭聲，兩個兒媳婦就不敢說話了，都默默的低頭幫忙裝水。
這時，跪在路中間的男人因為閨女咳嗽了幾聲，又重新站起來，挨個人問過去尋求幫助。在他問道一個老翁的時候，老翁始終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把一個黃紙包著的草藥就塞給了他，“煎水送服，兩碗煎成一碗。”
男人抱著女兒，踉踉蹌蹌的站起來，正準備回家。
這時，沖過來一個人就搶走了那個藥。
“這藥我買了。”說著搶藥的人丟下了一口袋的糧食，足有兩斤重。
“這時這位大伯送給我的。”抱著女兒的男人站起來和那個搶藥的人理論。
“這荒年都沒個大夫的，這藥隨時可能救命，我花糧食買還不行？”搶藥的人嗓門也響亮。
兩人鬧得臉紅脖子粗的，但是那贈藥的老翁趁著他們吵鬧撿起了那個口袋的糧食就偷偷走了，這時候就更說不清了。
搶藥的男人已經給了糧食，老翁也收了糧食，這藥最后還是他拿走了。
最后那個抱著女兒的男人踉踉蹌蹌的重新起來挨個的問別人有沒有藥，但是他運氣不好，沒有人再有藥了。
這時邊上看熱鬧的兩個大娘，雖然也餓得面黃肌瘦的，可是還是嘮嗑起來。
“這個范帛住在我家隔壁嘞，他平日里做賣紙張的生意，在合城娶到了個媳婦。但是他老娘看他媳婦哪哪兒不順眼，這不把他媳婦給逼走了嘛，這荒年的他就有骨氣不去尋他媳婦，但是孩子遭罪啊。”
“那要是我，早就去合城了，聽說那里吃喝不愁呢，衙門的人再不放糧賑災的話我也要跑去合城了，現在省著吃還能撐小半個月。”
魏氏和侯氏聽了一耳朵也議論了起來。
“孩子沒娘就是可憐。”
“剛才要是娘給了他藥，估計也被人搶走了，這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魏氏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這時，那個叫范帛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到了這邊。
“求求你們行行好，有沒有藥，我只有一兩銀子了，但是你們讓我干什么都行。”范帛痛哭流涕，眼里充滿了紅血絲。
殷桃還是第一次瞧一個男人哭得這么悲傷。
她看著范帛懷里的孩子，整個臉紅得跟西紅柿一般，顯然是高燒。
“想救你女兒，不要吱聲，順著官道走，去遠一些的地方等我。”殷桃壓低了聲兒說，手還是推了他一把。
范帛一個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
范帛就跑開了，一邊還繼續的喊著，“有沒有人能救我閨女，有沒有好心人有藥啊，求求你們了……”
殷桃看著他跑開的方向，是朝著官道的方向沒錯。
這時兩個兒媳婦嘀咕的聲音就傳到了殷桃的耳朵里。
“我就知道娘心軟，不是那么硬心腸的人。”
“是啊，娘這段時間跟徹底換了一個人一樣，嘴硬心軟，她一個待孩子們那么好的人，咋可能不救那個發高燒的孩子。”
殷桃鳳眸瞇了瞇，她裝原主裝的難道一點也不像嘛？
裝好水，小元就推著李家人順著官道走。
在離開田冬縣的道上的時候，范帛在焦急等待，看著殷桃過來，他喜出望外，趕緊就攔下了板車。
他一雙腿習慣性的下跪了，“恩人，謝謝恩人救我家小柔。”
“這顆藥可以退燒，先給服下吧。”殷桃就把一顆藥丸放在了范帛的手掌心。
范帛儼然已經沒有辦法了，也沒有質疑過藥丸的問題，直接掰開孩子的嘴，把藥丸放了進去，但是孩子怎么都咽不下去。
李昭文就送了一個水囊過來。
好不容易藥喂下去了，殷桃又取出了一顆藥，“這個等會兒退燒了給她吃，免得反復發燒。還有這荒年有好去處就趕緊帶著孩子去尋她娘吧，你一個大男人照顧不好一個女孩兒的，不要為了一口氣，害得孩子受苦。”
范帛聽到殷桃的話，低頭就哭。
“我媳婦性子烈，我娘是個嘴碎的，這才被氣走。我娘去年折了腿，躺床上不過月余就去了，讓我別去找媳婦。現在為了小柔，我愿意去找媳婦，我娘都死了，我不能再為了死人的話讓活人受罪。”
“你想通了就好。”殷桃沒有多說，怎么決定是他自己的事兒。
這時，范帛懷里的女兒也睜開了眼睛，他趕緊用手背去貼她的額頭，“退燒了，真的退燒了，爹的小柔啊。”
“爹爹，難受。”范小柔就五歲大，縱然退了燒也有些迷糊。
“行了，咱們走吧。”殷桃拉著李昭文又重新上了馬車。
范帛抱著孩子在板車后面給他們磕了好幾個響頭。
直到看不到他們父女了，李昭武才朗笑著道：“娘，我就跟媳婦說了，你現在心腸軟的不得了，肯定會幫他們的。”
“我不會，如果他不在這里等我，我話都不會多和她說一句。”殷桃白了李昭武一眼。
李昭武縮了縮脖子，他這拍馬屁都能拍到馬蹄子上。
殷桃又道：“天底下可憐人多得是，咱們都救的過來嗎？你們要知道善良是良好的品德，但是讓自己置身危險的善良，就是最蠢的。”
李家幾個大的都不吭聲了，他們確實一開始就在人多那里就想讓殷桃拿藥救人。.五⑧①б
“奶，我們記住了！”小米眨巴眨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小奶音讓人心里暖暖的。
殷桃點點頭，其實她也是被范帛感動了。
可能他不是個好丈夫，但是他卻是個好父親，比起吃孩子賣孩子的父親，他為了給小柔討點退燒藥，給那么多人跪過，掉了那么多眼淚。
她不想承認，其實她也是見不得人間疾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