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一劍一酒一乾坤 > 第788章 故鄉,故鄉,故鄉!
  “顧小子,既然道宗傳承為你所有,貧道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此番回青萍與心愛之人結婚,貧道也會為你主持婚禮,不過這一次魔族從大荒出現,貧道總覺得事有蹊蹺,有些事,你心里要有準備。”

  “多謝方先生指點。”

  顧余生朝方秋涼抱拳行禮。

  他自然知道方秋涼的擔心來自于何處,無論是三大圣地,亦或是靈閣,甚至斬妖盟和浩氣盟,他都得罪得干干凈凈,很多事,并不是因為他沒有做就沒有錯。

  而是從一開始,很多人就認定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錯。

  方秋涼接替孫婆婆為顧余生駕馬車,好似是彼此間的某種約定,馬車過了四方城,沿路北折便是通往桃花巷的官道。

  清晨的光剛升起。

  顧余生從燦爛的朝陽中,看見一路的紅布彩旗,更有沿清水河鋪盛開來的秋荷。

  本是秋風蕭瑟的時節,金燦燦的菊花沿著古道一直鋪展開來。

  更有一艘艘秀船沿江而行,朝青萍州的凡人撒發喜糖,更有紅布簪花的粥棚,對窮苦之人施粥。

  顧余生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看向方秋涼,從四方城北上青云鎮數百里,這一路紅布彩衣,即便是帝王之家,也沒有這樣奢華。

  而顧余生雖廣邀天下勢力,只是想要爭一口氣,并為莫晚云討回一個公道,絕非是這樣的鋪張浪費。

  方秋涼倒是泰然得多,捻須而笑,“兩百年前,貧道也曾參加過這樣一場婚禮,那便是昔日的滄瀾國主迎娶皇后——也就是你孫婆婆?

  那年滄瀾國主在北涼退荒人,又在仙葫州鎮妖族,滄瀾之民自發為他們的君主系彩掛紅?

  今日之局,亦如往昔,不過滄瀾國已大不如當年,你對滄瀾國主有大恩,圣院學生韓文,蘇守拙等又為滄瀾國效力,出兵復故土,一部分是你孫婆婆想要以滄瀾故國的名義為你舉婚,另外一部分,應是七秀坊的布置。”

  “七秀坊?”

  顧余生如今已不是初出茅廬的少年,他從方秋涼的語氣中感受到不尋常之處。

  “你小子忘了嗎,那年圣院書山舉行斬妖文會,所有的排場就是七秀坊暗中操持舉辦的,甚至當年轟動天下的仙葫州斬妖文會,也是七秀坊選的地址。”

  方秋涼說到這,給顧余生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年你南下中州,又走大荒,一路可謂看盡人間美景,歷經人間之事,可你卻不知道,自你走后,青萍山腳下,曾有兩個七秀坊的姑娘,在那一段你走過的路上徘徊,那兩個小姑娘,一個叫祝蝶,一個叫竹韻,都是七秀坊的弟子。”

  顧余生神色愕然。

  “祝蝶,竹韻?”

  顧余生搖頭。

  “方先生,您老多想了,我與祝蝶師姐只是萍水相逢,那年只在青云門大比上有過數面之緣而已。

  至于竹韻師妹,她哥哥是我在青云門時的大師兄,我當年與青云門掌門有些恩怨,讓大師兄竹青出走青云門,此間種種,早已不是對錯能辨之事,只怕竹韻師妹,也因竹青師兄與我之間的恩怨,對我多有嫌隙,但過去之事,我問心無愧,也無須多解釋。”

  “呵呵。”

  方秋涼拿起酒葫蘆暢飲一口,酒的香氣撲鼻,顧余生嗅了嗅,是青萍黃酒的味道。

  “貧道非是指你當年在青云門發生的諸多事,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能夠稱心如意,況且人在低谷微小之時,自是身不由己,然而這么多年,你依舊守著本心,本就已經十分難得,竹家兄妹,如同千千萬萬個修行者,他的父親,便是這世間被人遺忘的守望者,桃花樹下一捧黃土,又是多少平凡之人的歸宿?”

  顧余生被方秋涼的一番話說得思緒復雜,也忍不住拿起腰間的酒葫蘆暢飲一口,他的眼底,盡皆是布置得璀璨的旌旗,秋日的花,金燦燦的,芳香迷人。

  抬頭看向高高的青萍,雪山皚皚,白云悠悠。

  恍惚中,顧余生的記憶被一點點拉遠,又與現實重合。

  那年出樊籠時是少年。

  如今歸來依舊是少年。

  咕嚕。

  顧余生飲一口酒,目光漸漸拉回現實。

  牛車向北,朝露西陽。

  青云鎮已經越來越近了。

  桃花塢里的烏篷船掛著紅紅的燈籠。

  夕陽下。

  曾經的青云鎮在數年時間已經變化極大,甚至變得和四方城一樣大了,十六州的各方勢力在這里盤根錯節,房屋儼舍,高屋建瓴隨處可見。

  就連曾經的那一條青石古道也擴寬了兩倍,夠駑馬駢駕疾行了。

  顧余生掀開簾子,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故鄉,不由怔怔地出神,寬闊的路上,人來人往,青云鎮上曾經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面孔都已然變得陌生。

  他的內心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孤寂落寞之感——他出走時惦念的故鄉,或許并不是眼前的故鄉,而是記憶中回不去的童年。

  那時候,舊巷炊煙,雞鳴狗吠,父親點燭而讀。

  那時候,童年的小伙伴,還是小伙伴。

  人間的最平凡,卻是記憶深處的最不平凡。

  那年桃花樊籠,想要逃離,在他鄉,思念這里的一草一木。

  如今重臨故土,顧余生的心中卻是空蕩蕩的。

  好似心被掏了一個洞,總是無法用東西去填補。

  悵然若失之中。

  顧余生在人群中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他佝僂著身軀,雙手反握著沉重的車把,棕繩深深勒在肩頭,單薄的身軀奮力向前。

  沾滿泥土的車徹,在官道上劃出長長的痕跡。

  賣炭翁。

  燒炭人。

  當顧余生看見那一道熟悉的背影時,沒有任何猶豫,本能般地從牛車上跳了下去,他快步朝那一道佝僂的身影跑去,空洞的心竟然被莫名的東西填滿。

  前方是一段上行之路。

  顧余生趴在車后方,輕輕用力。

  賣炭翁拉了一輩子的炭車,當然明白有人在幫他,他下意識回頭,卻只能看見高高的炭堆。

  待炭車拉至陡坡上的平坦之路,他才停下來,用手臂上少有相對干凈的地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松了松肩頭的拉繩,回頭有些手足無措般看向恩人。

  當賣炭翁恭良與眼前幫他推車的少年目光相對時,恭良呆愣在原地。

  “恭叔,你不記得我了嗎?”

  顧余生的聲音有些顫抖,若故鄉無思念的親人,若故鄉無再相識之人,那故鄉也就不再是故鄉了。

  “顧小哥兒,小余生!”

  恭良的聲音有些激動,下意識的向顧余生走來,又連忙把十指黢黑的手指捏緊,局促般縮進短短的袖子里,露著腳指頭的腳也停了下來。

  “拜見恭叔!”

  顧余生一步上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故人,才短短七八年時間,當年的中年大叔,如今已兩鬢星星,歲月在他額頭上攀爬鑿痕,皺紋如溝壑,炭灰染面,與汗水交融。

  顧余生記得恭良那年悄然離開了青云鎮,如今在故鄉相遇,心中有說不出的復雜。

  “您怎么回故鄉來了?”

  恭良聞言,縮著的手也重新舒展,他用肩頭的汗布擦了擦額頭,質樸地說:

  “人總是要回故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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