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一劍一酒一乾坤 > 第126章 風雪小徑賣炭翁,顧余生以劍指神袛
  顧余生一個人游蕩在村外山雪迷霧中,風雪停后,是一場瀟瀟寒雨。

  他站在青云鎮微高的山頂,俯瞰著那一座松間道觀,他擔心冷雨打濕那位老人家的被衾,卻并不為老人家寄居道觀而感到難過,或許是歸鄉的緣故,他的心格外平靜,一個與書為伴大半生的人,并不需要世人的憐憫與同情。

  沒有人比顧余生更加明白這一點。

  失去父親的那一年,鎮上有不少大善人會‘不經意’的走過顧余生身邊,當著其他人的面,語重心長的問顧余生的父親發生什么事了。

  即便顧余生沉默不語,也會有旁邊的人耐心的出來把他父親斬妖未歸的事說的跟故事里的事一樣。

  那些大善人就會非常惋惜的嘆息,給顧余生一些語言上的安慰和溫暖,拍著胸脯表示顧余生餓了肚子,就到他家去吃飯。

  或是當眾賞一些碎銀子,丟在那大槐樹下的青石板上,清脆作響。

  然后心滿意足的離去。

  年少時的顧余生并不懂得人心的險惡,偽善,他每次路過別人的飯桌前時,那些即便已經知道了‘真相’的人依舊會拉著他問東問西,只是為了消遣一下飯后飽脹的肚子。

  自那之后,顧余生明白了一件事:這世上的憐憫與同情,都是最掉價的東西。

  尤其是心中并非良善之輩。

  因為他只記得,那個夏天暴雨時,只有老槐樹為他遮擋了大部分的雨。

  那個寒冷的冬天,孫婆婆給他添加了寒衣和布鞋。

  那個推著獨輪車一臉黝黑的賣炭老人,給他半車木炭挨過了冬天。

  顧余生站在冷風寒雨中,看著那一條通往山林的小徑。

  天若是寒了。

  那個賣炭的老人就會進山燒木炭,滿面灰塵的從山里推著獨輪車走出來,滿大街的吆喝,那嘶啞低沉的聲音,甚至能讓那些佝僂在墻角的乞丐都感覺到些許的溫暖。

  顧余生站在那一條路口等了很久。

  久到他練完劍,依舊不見那一道推著獨輪車的賣炭翁邁著堅毅的步子從風雪中歸來。

  就這樣。

  顧余生在那個山坳路口練了三天的劍。

  也等了三天。

  淋了三天的雨和雪。

  第四天的時候,顧余生終于等到了那一輛吱吱呀呀從山林歸來的獨輪車。

  不過推車的人,變成了賣炭翁的兒子。

  一個中年男子,四十來歲的年紀,六十來歲的面容,滿臉的炭灰,只有迎著風雪推車時,用力呼吸時張開的嘴,透著雪一樣潔白的牙齒。

  顧余生上前欲行禮,卻把賣炭翁的兒子嚇了一跳,他用力推車佝僂的身體與獨輪車一樣高,眼睛穿過獨輪車上的木炭只看見顧余生腰間的那一把劍。

  剎那間,恭良手一哆嗦,獨輪車歪倒在路邊,木炭灑落一地,嘴里連連喊道:“官家,我沒有燒私窯,是家父剩的一點木炭,今冬雪來得早,我娘腿凍得可腫,也就撿些回去自家用度……”

  那黢黑起繭的掌心里捧出三五個平安銅錢,在風中清脆作響,那銅錢的光亮,比雪還刺眼,晃痛了顧余生的眼睛。

  一瞬間,顧余生的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連忙上去攙扶道:“恭四叔,是我,顧余生,不是鎮上的小吏。”

  恭良用手擦了擦被汗水與雨雪浸透的眉毛,上下打量顧余生幾眼,先是長長的松一口氣,才把佝僂著的腰微打直一些,臉上擠出一抹憨厚的笑容,驚奇道:“是顧家小子呀,聽說你入了青云門拜師,這才幾年,完全變了模樣,像是山里走出來的仙人!”

  說完,又要拱手就拜。

  顧余生連忙避開正面,并順手把獨輪車扶正,“恭叔,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我偶然路過,想起恭老爺子經常從這里走出山林到鎮上賣炭,我剛回家來,正好也要買一些,老人家呢?”

  “這炭是黑的,別把你手弄臟了,可難洗。”

  恭良有些局促不安的用兩只手把獨輪車扶正,特意的調了一下方向,不讓顧余生幫忙,用半個身子穩住獨輪車后,低頭去拾撿灑落在地上的木炭,等他把半袋木炭放在獨輪車上,然后用黢黑的手往那條小路邊的青松一指。

  “那呢。”

  恭良平靜的說。

  顧余生順著手指看去,那只有一座荒涼的土堆,上面的枯草已泛黃。

  “去年走的。”

  恭良好似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用麻繩將木炭捆得嚴實一些,搓了搓手,才對顧余生道:“我沒學得老爺子的手藝,燒不出好炭來,也不敢燒,顧公子從青云門歸來,鎮西口有專門賣炭的,那里的炭好,當然,要貴一些。”

  恭良說完,又想起什么,仔細的端詳顧余生幾眼,見顧余生穿的還是青衫長袍,憨厚一笑。

  “要不,分你半車,天黑了,我給你送來。”

  顧余生看著眼前的大叔,一時發怔,半響,他才道:“恭叔,我剛說著玩的,家里還有些木炭。”

  “那就好,這天冷,別凍著了。”

  恭良把地上最后一點木炭也撿起來放在車上后,一點點的推著獨輪車向前,雪雨淋過的路面,格外的濕滑,一人推著獨輪車,在迷霧中歪歪斜斜。

  直到那一道身影遠去。

  顧余生才覺心中憋著一口氣,呼吸有些不順暢。

  他拔出劍,在山林中奔行了很久。

  直到遠離了人們。

  他手中劍才發出錚錚之音。

  一道道銳利的劍氣,肆意地掀起雪泥。

  錚!

  寒光劍影擊打在石壁的盡頭。

  星火四濺。

  顧余生隨手一拂。

  才發現那枯藤老樹覆蓋的地方,赫然矗立著一尊古老的神袛像。

  這樣的神袛像。

  村口有一座。

  沒人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

  可村口的神袛,年年都享受著人間的香火。

  “呵呵呵!”

  顧余生盯著那一尊石像。

  莫名的笑起來。

  手中劍挽了個劍花,一道劍影橫空,再次轟擊在那石像上。

  他忽然覺得那位村里的老石匠何其愚昧。

  這世上哪有庇護世人平安的神袛。

  如果有。

  那也早都瞎了。

  銳利的劍氣在神袛上斬出一道道劍痕。

  發泄完內心不平事的顧余生將劍歸鞘。

  在風雪中,他走得坦坦蕩蕩。

  只是,等他離去后不久。

  那被他斬過的神袛石像,滲出黑色的血液……

  回到青云鎮的顧余生去了一趟藥鋪,當他拿出一錠只手握不住的銀錠時,開藥的郎中眼睛都在冒光,拍著胸脯保證等恭良來抓藥的時候,一定會用最好的藥材,開最好的方子。

  不過。

  等顧余生轉身離去后不久。

  那抓藥的郎中就差了個小廝去了小鎮的西口,從陸家高門大院的旁門鉆了進去。

  出來時,心滿意足的惦著手上的犒賞碎銀。

  顧余生買了一些燉煮煲湯的肉,行走在歸家的巷道。

  幾名大漢攔住了顧余生的去路,他們都是陸家養的釘子,當他們看見穿著青衫的顧余生時,完全不相信從青云門傳回來的消息,就這樣的小子,也能攪動風云?

  沒有任何的對話。

  只有突如其來的凌厲拳頭,直撲顧余生的要害。

  顧余生本不用拔劍。

  但他還是拔了劍。

  巷道中閃過一道光影后,那幾名大漢仿佛憑空失蹤了一樣,只有巷子上方的老槐樹,好似重新煥發出了新的生機,來年長勢一定會很好。

  天黑的時候。

  顧余生的小院散出肉香。

  顧余生連著火盆土罐一起端到孫婆婆的舊院。

  “孫婆婆,我買了些肉,吃了暖身子。”

  顧余生取來一個土碗,先盛了一碗遞到孫婆婆的手里。

  孫喜婆手握著筷子,把一塊肉送到嘴里,一邊品嘗著肉的香味,一邊審視著眼前的少年。

  “修行之后,應該可以辟谷了吧?”

  木炭的光映照在顧余生明亮的黑瞳里,顧余生笑著道:“孫婆婆,我還年輕,人間煙火的味道,還沒有嘗夠呢,肉是一定要吃的。”

  “嗯。”

  孫婆婆又喝了一口湯后,感慨道:

  “這年頭,能吃上肉的人不多,去年冬天,燒炭的恭老頭,為了給兒子和老婆子弄一口肉湯,進山去弄野味,被狼咬掉了一腿的肉……我縫補了三天,才把那腿重新還原,真是一滴血都沒有了。”

  顧余生的表情凝固。

  瞬間覺得碗里的肉湯失去了滋味。

  他摸了摸腰間的劍,說道:“孫婆婆,今年那些狼妖來一個,死一個,我保證。”

  “你學了些斬妖的本事,這很好。”孫婆婆笑得有些詭異,“也不全是妖獸的問題,過去賣炭的老頭一年也吃得上幾次肉,后來,鎮上的小吏不讓燒了,說是會引來妖獸……”

  顧余生若有所思。

  “孫婆婆,鎮上的人難道不燒木炭了嗎?”

  “當然燒,這么冷的天誰家不燒炭?就是燒炭的人要到陸家領牌子,交一定的斬妖錢,那樣燒炭時,就不會引來妖獸了。”

  孫婆婆說到這,嘿嘿一笑:“陸家的人說,這是從青云門傳出來的道理,果真有這一條嗎?”

  顧余生起身出門,他站在風雪灑落的院子里,回頭對孫婆婆道:“我忘了,我去陸家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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