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一劍吞鴻 > 222章 日就月將,緝熙光明(下)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雖然薄州的冬季皚皚白雪,可如今已是晚春時節,終年積雪的太白山脈,吝嗇的連一絲絲春色都沒有展給世人。

  在一條并不算路的狹窄雪道上,白貉營和平田軍如細線般緩緩行進。

  劉懿和夏孑,則在哈哈大笑后,繼續著方才的話題。

  夏孑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道,“在天下人的眼中,四方邊軍,尤以北境邊軍兵鋒最盛,戰力最強;西境、南境邊軍次之。”

  說到這里,夏孑頓了一頓,倍感無奈地道,“而東境五軍,因高句麗國弱小,常年無兵戰,在世人眼中,我們東境五軍便是一群草兵莽漢,登不上大雅之堂!”

  劉懿絕頂聰明,夏孑語中只點了三分,他卻已經洞悉全局,少年嘴唇上挑,笑道,“所以,夏校尉您便上演了一出十面埋伏,用以彰顯太白軍軍威?”

  夏孑面無表情,‘嗯’了一聲。

  劉懿遠看千山,溫聲說,“夏校尉,你可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吶!您若想真正為東境五軍正名,還需在戰場上建立功勛呀!”

  夏孑面無表情,又輕輕‘嗯’了一聲。

  見夏孑興致不高,劉懿只以為是他被世人眼光所累,便笑嘻嘻地看著夏孑道,“夏校尉,就因為這?”

  夏孑目光閃爍一番,斬釘截鐵地道,“就因為這!”

  劉懿沒有在意夏孑的猶豫,哈哈大笑,“那我和我的平田軍,可就要痛宰夏校尉一頓大餐啦!”

  夏孑亦笑道,“能請劉權生的兒子宴飲,那是我夏孑的榮幸。能請平田軍將士們痛飲,那是我白貉營的榮幸。”

  劉懿聽罷,立即笑嘻嘻反駁道,“夏校尉,您請的,是劉懿,是未來的國之柱石!”

  說罷,劉懿猛拍賽赤兔的翹臀,一騎絕塵而去。

  夏孑看著那道瘦弱的背影,贊嘆道,“這世間,唯有少年不可欺啊!”

  ......

  白貉軍營建在一處隱蔽的半山腰,四周皆為層層雪松,甚為隱蔽。夏孑借雪化冰,形成了天然的圍墻。營帳以雪而覆蓋,錯落有致、白日難尋,夜晚軍營若不起火,那便與雪山融為一體了。

  根據夏孑介紹,白貉營平日里在山中整軍備戰,均不設明火,將士們吃穿用度,全在地下暗道。

  眾人來到白貉軍營后,劉懿禁不住奇心作祟,懇請夏孑帶領他下暗道參觀一番,夏孑欣然允諾,在軍營旁一棵極其普通的老松旁,通過特殊手法敲打雪地,雪地下傳來一連串機括運轉的聲音,隨后神奇彈開了一塊兒深埋雪中的木板,木板下有一案板長寬的洞口,細瞧之下,其中似有燈火微光。

  在夏孑的帶領下,劉懿和喬妙卿沿梯而下,乍一看暗道,不禁讓劉懿嘆為觀止。

  白貉軍營下的暗道,整體呈現出環狀,可容兩人并肩而行,暗道中,五步設一火把,二十步設一炭爐,三十步設一儲物間,五十步便有一營房。

  二十步一設的炭爐旁,有兩名士兵輪番值守;三十步一設的儲物間內,糧草兵器齊全,甚至還有馬槽、戰馬和一些中型攻城軍械;每座營房可供四十人休息,營房內,床榻被褥齊全,還有炭火相伴,暖意融融。

  值得注意的是,每座營房都有一塊兒小小的隔板,據夏孑介紹,打開隔板,便能通向太白山脈的四面八方。

  最讓劉懿驚嘆的是,整個暗道內的所有儲物間內,均有亞麻、火油、硝石等引火之物,夏孑為劉懿平淡解釋道,“若有朝一日,大戰再起,白貉營如有不敵,便起火炸隧,在暗道內與敵人同歸于盡!”

  劉懿默然無語,良久,他才緩過神來,直視夏孑,深深鞠躬,“白貉營大義,晚輩望塵莫及!”

  夏孑坦然受禮,臉上表情豐富,最后流露出悲愴的表情。

  ......

  赤松郡十分窮苦,從邊軍的伙食上,可見一斑。

  不過,白貉營的日常菜品雖差,可托了太白山脈的福,肉品卻極為豐富,待劉懿參觀完暗道,夏孑將諸人請至中帳,掀開帳幕的那一刻,一只斑羚,已經被烤的外酥里嫩,擺在了饑腸轆轆的眾人面前。

  劉懿心中大奇,看來,對于眾人的到來,夏孑似乎早有準備。

  劉懿眼中的驚慌一閃而逝,強行為自己打氣道:管他呢,自己現在兵強馬壯,是條強龍,就不信他夏孑敢動什么手腳。

  禮畢,列座,茶罷,分食。

  歡愉和諧的氛圍,在清酒佳肴中逐漸升騰。

  此宴夏孑為主,坐于正位,此刻,他滿面笑容地懂啊,“山中不羨青藜貴,唯有酒肉當珍惜。諸位,請飲!”

  劉懿坐在次位,強顏歡笑。

  就在剛剛,聯想到夏孑的一系列反常舉動和表情變化,劉懿察覺到夏孑心中似乎深埋了一個秘密,一個關于自己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可以甚至可以左右他的生死。

  對于輕率來此,劉懿此刻內心懊惱不已,開始如坐針氈起來。

  劉懿不想做熱鍋上的螞蚱,事已至此,劉懿心頭一橫,決定快刀斬亂麻。

  于是,劉懿借夏孑勸酒之際,端碗起身,負手而立,咧嘴笑道,“我說夏校尉啊,一飯恩情,游鶯歸燕識得,我平田軍自然也識得。然,我等與夏校尉素味平生,夏校尉先以大網困我、又以群兵圍我、后以武功試我,此刻又以盛情待我,本令自覺夏校尉的目的,并沒有您說的那樣簡單。”

  而后,劉懿將酒碗端到夏孑面前,目不斜視,直視夏孑,緩緩道,“夏校尉,您究竟意欲何為,此刻但說無妨!”

  “哈哈!劉平田與我相差八九歲,心思卻少年老成,遠非我之所及,不愧是劉權生的兒子。我千瞞萬瞞,還是被劉平田看出了破綻。”

  夏孑說到這里,劉懿心頭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蔓延心頭。

  想罷,劉懿對斜對面的喬妙卿使了個眼色,小嬌娘心領神會,暗自按住刀兵。

  夏孑飲了一口清酒,眼似刀鋒,說道,“有人出黃金五千兩,賣你的人頭。”

  “哦?”知道真相后,劉懿反倒定下心神,平靜地問,“那又為何突然不殺?是因為雪地里的刀,不夠快么?還是為了掩人耳目,一定要把我等帶到這里再殺?”

  夏孑不言不語,似乎在權衡利弊,帳中的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

  過了好一會兒,夏孑起身,卸甲說道,“這錢收不收,在我,這人殺不殺,在你!”

  劉懿雙眉挑動,“愿聞其詳!”

  場中安靜的落針可聞,此刻喬妙卿、王大力、牟梟、蘇道云已經全部按住刀兵,四人與夏孑境界相當,若夏孑有歹心,四人完全有把握就地擊殺夏孑,同時護送劉懿、夏晴、李二牛安然逃出。

  帳外也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看來,白貉營的將士們,已經暗中埋伏在大帳周圍了。

  夏孑倒是不為周遭變化所動,眼中甚至夾帶了一絲蔑視之意,笑道,“諸位不必如此防備,若想殺爾等,現在也不遲!”

  小嬌娘來了脾氣,“當真以為我等境界無用乎?”

  夏孑怒極而笑,“當真以為我白貉營一千將士無能乎?”

  劍拔弩張!

  已是推碑境界,隱有破城境界之勢的蘇道云,距離夏孑最近。只見其虎拳一握,目光斜視,對于比他低一個境界的夏孑,他還是很有把握一擊必殺的。

  察覺到這股殺氣,夏孑嘿嘿一笑,搖了搖手中的酒碗,“茶里有毒,而酒沒有,方才,你們喝的都是茶,而唯獨我,喝的是酒!”

  夏晴瞥了一眼劉懿,有些埋怨他的輕率,但卻沒有任何行動,眼中甚至帶了一絲莫名的精光,似乎只有他,才真正讀懂了此刻夏孑的全部心思。

  夏孑方才卸甲的這一細節,被夏晴看了個通透,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試問:一個卸了甲的將軍,又怎會再次拔出刀劍呢?

  以劉懿的聰明,本不應該沒有察覺的,只不過,身在此山中,難看山中事罷了!

  帳中,王大力聽完夏孑所言,對劉懿說了一句東北話,“大人,咱們完犢子啦!叫人家一鍋端啦!”

  劉懿橫聲問道,“今日形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夏校尉,你當如何?直說無妨!”

  夏孑沒有回答劉懿的問題,反而問道,“公羊寨的仇,是你報的?”

  劉懿雙眉緊皺,斬釘截鐵地道,“是!又如何?”

  夏孑雙眉一挑,“聽說,公羊寨血案,那是曲州江州牧所派親衛所做。你也敢殺?”

  劉懿氣沖斗牛,反問道,“他是人,我也是人,有何不可殺?他做錯了事,我沒有做錯,有何不可殺?今日若我不為他人出頭,來日我有難,何人肯為我出頭?”

  “哦!原來如此!”

  夏孑長舒了一口氣,晃了晃手中的酒碗,擺了擺手,意味深長地對劉懿道,“如今天下,日頭欲出未出,光明似現未現,我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做罪人,酒里沒毒,你們走吧!以后的路,你們好自為之。”

  劉懿恐慌夏孑變心,并未向夏孑討要緣由,少年片刻不敢猶豫,立刻告辭而走。

  縱馬疾馳半里,見到屯駐山下的己方平田軍士們,劉懿心思稍定。

  他調轉馬頭,眺望已經眺望不到的白貉軍營,心思快速活絡起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喚來喬妙卿和蘇道云,打算再探白貉軍營。

  夏晴不做聲音地跟了上來,笑道,“小子,才出虎穴,又要回去?”

  “有些事兒,還是說清楚,問明白的好!不然,我這心里,總是膽戰心驚的。”

  劉懿回答,夏晴點頭認同,一路跟隨。

  幾人重回白貉軍營,剛剛靠近中軍大帳,便聽帳內起伏的哀嚎之聲,劉懿急忙進帳,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面泣涕,正位之上,夏孑筆直端坐,口中血流盈案,已無人息。

  劉懿急忙拉起表情痛苦的副將,詢問原因。

  副將悲切感傷,自思曰,“月前,有人許黃金厚祿,說起劉平田不日甫至,要兄長殺之,兄長不允,那人以白貉營全營將士家屬親眷相挾,兄長一面虛與答應,一面寫信與太白軍將軍莫驚春求援。”

  夏孑的秘密,被一層層逐漸揭開。

  白貉營副將痛哭流涕,“哪知,哪知莫將軍的回信沒有等到,您便攜平田軍來了,兄長得罪不起那位大人物,又不忍殺害忠良,更不想連累莫將軍。所以,所以方才便戰了個痛快,剛剛與你等在席間,服毒酒自殺了。”

  劉懿腦中如被一道驚雷劈中,怔在當場。

  原來,有毒的不是茶,是酒啊!

  “劉大人,夏校尉,也是公羊寨人吶!”

  副將的這一句話,當真振聾發聵。

  “原來,沒有毒的是茶,有毒的是酒。茶敬了人,酒送了己。”劉懿癱坐在地,似哭未哭,咧嘴道,“這一行,枉死的人,太多了!”

  “啪”,夏晴一巴掌打在劉懿額頭,很重,很重!

  這一巴掌,直接喚回了仍在迷茫之中的劉懿。

  夏晴聲若洪鐘,斥道,“劉懿,你別忘了,你當初從望南樓走出來,究竟是為什么!既然出來了,就要有殺人的狠辣和被殺的覺悟,要有犧牲和被犧牲的勇敢,趕快清醒!”

  劉懿腦中仍然一片空白,他用空洞的雙眼盯著夏晴,無措問道,“夏,夏老大,現在,該怎么辦?”

  “難道我是平田令?”夏晴白了劉懿一眼,“該怎么辦,你自己想,想不明白,就滾回望南樓去!”

  劉懿嘴唇微動,隨后連滾帶爬地來到夏孑身前,見到桌上夏孑所留遺言,方正楷體寫著寥寥數字:我愿寂寞心,換束光明燭。

  隨后,少年劉懿失聲痛哭,“悲呼!夏校尉為軍兵身家,為小子性命舍生取義,今君西去,天地為愁,草木凄涼,太白雪動,實乃赤松之大噩啊!”

  言語情真意切,表情悲痛萬分,觀之者皆嘆!

  整座軍營,都被劉懿的真誠所感動!

  ......

  一番撫慰,劉懿等人出了營寨。

  歸途中,夏晴笑問道,“小子,方才你悲哭夏孑,到底是真是假?”

  劉懿長舒口氣,“半真半假!”

  夏晴點頭道,“方才,在白貉營中軍大帳中,你的確針對形勢采取了最為恰當的解決方法。孺子可教也!”

  劉懿情緒低落,苦笑道,“夏老大,您就不要打趣我了!”

  兩人閑聊之際,半山白貉軍營中,嘹亮喊聲齊齊傳出,“劉平田,旦有用者,他日若有所求,白貉營必萬死不辭!”

  劉懿瞬間滿眶晶瑩。

  低頭看學,雪未消,漫天春色至!

  邊頭看春,春未到,悲雪滿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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