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揚明 > 第700章 府谷縣
  三月初八,晴。

  "吳八,吳八,醒醒了。"

  窗外嘈雜的叫喊聲將尚在睡夢中的漢子叫醒,他勉強睜開了雙眼,有些不耐煩的朝著吼了一句:"老子叫吳延貴。"

  因為在家中排行第八,所以村子里的伙伴總是叫他吳八,不過他剛出生的時候,家里尚還有些余財,因此家中倒也曾托了個秀才給起了個大名。

  翻身下床,望著家中早已空空如也的米缸,吳延貴苦笑了一聲,今日估摸著又要去村中的王大戶家"打秋風了"。

  去歲的一場大旱以及前所未有的凜冬將家中本就盈余不多的存糧消耗的干干凈凈,如若不是村中的王大戶發善心,他哪里還能活到現在?

  他可是聽說了,整個陜西屬延安府受災最為嚴重,無數百姓為了活命,爭相出逃,但大多都死在了逃難的路上。

  而他雖然瘦骨嶙峋,但終歸算是熬過來了,撿了一條命。

  想到此處,吳延貴的臉上便是露出了一抹羨慕,那村中的王大戶與他差不多年紀,卻已然成為了十里八村遠近聞名的"大戶"。

  他隱約記得,那王大戶早年間是因為受不了陜西貧苦,憤而前往遼東從軍,約莫在今上登基之前"衣錦還鄉",由一名背朝黃土地的莊稼漢一躍成為了府谷縣有名的富商。

  今年冬天更是大發善心,開倉放糧,著實救活了不少人。

  只是令吳延貴有些想不通的是,那王大戶從軍滿打滿算也不過七八年的功夫,怎么就能掙下來這么大一份家業呢?

  不過這年節,倒也沒有人會去計較其中巨細,皆是在肚子里腹誹兩句,無人敢當面質疑,畢竟若無王大戶伸出援手,他們這府谷縣也要跟周邊的幾個縣一樣,餓殍千里了。

  按理來說,自從今上登基免了遼餉之后,他們這些窮苦百姓的日子應該越來越有盼頭了,可是吳延貴卻是覺得,還不如以前了。

  最起碼前些年,年景好的時候,他靠著家中分給他的那幾畝薄田,還能混一口飯吃,但是最近這兩年竟是連吃飯都變得有些困難了。

  雖說陜西巡撫孫傳庭這兩年實行了勞什子"清屯充餉",將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時被侵占走的些許田畝重新分給了他,可這賊老天實在是有些"不開眼"。

  接連大旱不說,就連這個冬天都是能活活把人凍死,簡直聞所未聞。

  又嘆了口氣,吳延貴緩緩走出了搖搖欲墜的瓦房,雖說不想在王大戶面前低聲下氣,討一口吃食,可實在扛不住餓。

  剛一出房間,吳延貴便是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已然漿洗的有些發黑的衣衫。

  都已經立春了,可這天氣還是冷的嚇人。

  興許是因為吳延貴太過于磨蹭的緣故,原本呼喊他的伙伴早已是不見了蹤影,只留他自己在原地長吁短嘆,這段路要他一個人走了。

  早年間,他跟"王大戶"王嘉胤一同長大,算是發小,也曾一塊在私塾先生家念過兩年書,后來因為逐年長大,二人便是漸行漸遠。

  再到后來,王嘉胤便是憤而從軍,而他則是在家中務農,待到再次見面的時候,王嘉胤已然成為了十里八鄉有名的員外老爺,而他依舊是背朝黃土的"泥腿子"。

  這也是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去王嘉胤面前低聲下氣,討一口吃食的緣故,而且他總覺得自己的"發小"好似有些變了。

  在這幾年為數不多的幾次交集中,他總是能從自己發小的口中聽出對朝廷的不屑以及生不逢時的悵然。

  他甚至還記得,天啟二年,山東白蓮教首徐鴻儒起兵叛亂不到旬月就被鎮壓的消息傳到陜西后,自己發小臉上滿是對徐鴻儒的不屑,甚至揚言倘若由他領軍,定然不會如此。

  此番大逆不道的言論,著實嚇壞了不少人,甚至縣官老爺都派人來調查過,只是后來不知怎的,又不了了之了。

  待到吳延貴來到位于村東頭王大戶的門口時,自己剛才的那些伙伴早已拿著冒著熱氣的烙餅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見到他來了,連忙喊道:"就差你了,剛才王老爺還找你呢。"

  聽得此話,吳延貴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緩緩朝著院內走去。

  ...

  ...

  進到里間,眾人口中的"王老爺"王嘉胤正傲然坐在廳堂之中,與周圍面黃肌瘦的村民不同,王嘉胤卻是滿面紅光,精神十足。

  很顯然,去歲的天災對于他這等人物,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八哥來了。"

  見到吳延貴入內,王嘉胤揮揮手,止住了堂內眾人有些嘈雜的吵鬧,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沖著面前的"發小"點了點頭。

  見到王嘉胤如此"禮遇",吳延貴反而是有些受寵若驚,悻悻一笑,沖著正待起身的王嘉胤點了點頭,便是不知所措的立在堂中。

  "八哥先吃點東西。"

  興許是聽到了吳延貴肚中傳來的動靜,王嘉胤微微一笑,隨手喚來了一旁肅立的管家,沖其吩咐了一句。

  聽得此話,吳延貴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而后便是摩挲著雙手,有些拘謹的跟在管家身后,朝著外間走去。

  他本來想著,能夠跟門外的那些人一樣,得到幾個烙餅便是知足了,但聽王嘉胤這意思,好似對他還有特殊照顧。

  一時間,吳延貴也不免有些呼吸加速,心中有些后悔,此前倒是他有些目光短淺了。

  "大哥,何至于對他如此特殊,左右不過是一個流民罷了。"

  見到管家領著人逐漸遠去,堂中坐在王嘉胤下首邊的一名年輕人突然拍案而起,有些不滿的說道。

  他是王嘉胤妻弟,早年間曾與王嘉胤一同在邊鎮效力,后來因為受不了軍中約束,方才一同回到陜西。

  "哎,這吳延貴雖然不值一提,但在府谷縣卻是略有薄名,如若能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見到自己小舅子發怒,王嘉胤微微一笑,有些神秘的說道。

  自從當了逃兵,從遼東跑回陜西那一天起,他便是做著效仿努爾哈赤,割據一方的美夢,原本以為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卻沒想到接連的大旱竟是給了他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現如今延安府流民遍地,民不聊生,臨近的西安府甚至鬧出了瘟疫,倘若他能順勢起事,興許真能將這個陜西攪個天翻地覆。

  聽得此話,周圍的幾人皆是默默點頭,眼中涌現著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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