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雄兔眼迷離 > 庭前月(三十)
  越沒人承認,她就越委屈。她越委屈,就越沒人承認。

  總有人覺得,能被一句話打動的委屈算不得什么大委屈。其實并非如此,往往正是委屈已經積累充斥占據了肺腑的每一個角落,鼓鼓囊囊的用針尖一戳,那些委屈就能頃刻爭先恐后泄出去一堆。

  瀕死的人,才會因為得了一口氣而生出莫大慶幸與歡愉。若是只有一點點委屈,怕是十句話也戳不到她委屈的點上,又說什么動容不動容。

  目前為止,這確然算是樁好事,又逢江玉楓如此給面子,腦子里一瞬間過了千百種想法,甚至于等齊清霏玩累了,就趕緊讓人回來。

  沈家也還有別的法兒,若是宋滄和清霏,這倆人........她想的興致頭上,接著江玉楓的話道:“清霏年紀還小,不知道也是正常。”

  看她名字叫的也親密,江玉楓猜這兩人在齊府時必然關系非同尋常,大家皆是閑著,他樂得捧哏,一邊給薛凌續了茶一邊道:“薛少爺像她這般大,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薛凌頓口,他又調笑道:“要是那姑娘性子和某人一般倔,非得一路往平城,叫我如何是好。”

  薛凌瞪了他一眼,竟止不住真操心起這事。想著想著,偏頭問道:“平城的主事,如今是誰來著?我記得這次霍家案換了一個,你提起過,不過我記不太清了。”

  “姓安名魚,此人之前一直寂寂無名,你忘了也是常事。我隨口說笑,你還真掛念上了。便是她一門心思要去,也大可不必如此。如今那里........。”

  江玉楓頓了頓,道:“無人照應,姑娘家過去不妥”。平城以前是薛家地,如今說無人,略有凄涼,他暗悔早先就不該提起這地。

  實則薛凌早不似往日,又惦記著齊清霏,因此并無太大觸動,反是話說到這份上,對安魚起了些好奇。她記得平城那個節度霍慳好似也沒有獲罪,與霍家的親屬關系先不提,光是往寧城撤兵,往平城運糧這種事,霍慳說自己不知情,怎么想都很難圓滿。

  這次霍家案牽連甚廣,朝中要員都砍了好幾位,魏塱犯不上特意聽他辯駁,不殺目前來看影響不大,但砍了必然更穩妥些吧。

  薛凌道:“她要去哪,我也攔不住,多加照看著些就是了。說來我一直沒問,當初霍慳是因何脫罪?雖然有霍云旸的命令,但他無故棄城撤兵,事后一句受人蒙蔽,怕是說不過去吧。”

  “也不算得無故,當時平城無糧是事實。”

  “嗯?哦”,薛凌先疑惑,又驟然反應過來,霍云旸這廝,估計是早有準備,讓平城斷糧,胡人兵臨城下,運糧人力物力的消耗,遠比兵退一城要來的快。她感嘆了句:“霍云旸這蠢狗的腦子倒是挺好使。”

  話說完覺得霍慳也不是個蠢的,那個安魚就更厲害,再合著寧城里頭的人,真是個個都有意思。

  江玉楓不知個中其理,道:“也未必是他,那時霍準還在,沒準是他的手筆。這事兒,你應該有所耳聞才對,去年年末西北寧城烏州一帶糧價瘋漲,當時你是在蘇府里頭吧,這么好的機會,蘇夫人應也沒少得利。”

  “去年西北糧價瘋漲?”

  “是啊,去年年末,都快臨近除夕,不知為何,烏州幾乎是一夜之間,商人囤糧不賣,賣,市價一日三變.......”

  薛凌打斷道:“平城無糧是因為這個?”

  “是啊”,江玉楓看薛凌臉色變了些,卻沒多做懷疑。如他自個兒所言,薛凌當時在蘇家,知道參與過這件事不足為奇。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薛凌去過安城。

  “平安二城,始建于你祖上,其關聯無需我贅述。自當今陛下登基,平城的糧草是由安城送過去。名為送糧,實際也就是借機差談一下霍家與鮮卑的來往,雖然不一定能查出什么來。

  去年安城糧倉被人夜襲,此事被沈元州和皇帝聯手壓了下來,加上霍家與一些商賈從中作梗,最后導致西北短期內居高不下。最后的事,你肯定也是知道的,以殺了一批商人了事。

  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借此機會,皇帝找了個由頭,將安城送往平城的糧草由三月一送改為一月一送。

  若單純送糧,勞力牢時,弊政無疑。不過當時人人都是幕后黑手,所以只想快點息事寧人,沈霍兩家皆忙著黑鍋往胡人頭上扣,便說邊關胡人異動頻頻。時而送糧為主,沿途巡防為輔,一月一來回,永固河土,這政令便這么下了。

  一月一送糧,平城里怎會有余糧,所以霍慳聽令撤兵無一絲紕漏,唯一有罪的就是識人不明,這罪,總不至于要了人腦袋去。再憑著力阻胡人于鳥不渡的功勞,何況還有沈元州力保那個安魚。

  禍兮福之所倚,可能說的就是他們吧。”

  江玉楓慣常徐徐道來,反常的是薛凌半字不曾插嘴,待他停頓,也不復往日對霍準等人輕蔑鄙薄,而是頗為認同的點頭稱是。

  江玉楓多少察覺到不妥,溫聲道:“陳年舊事爾,多提無益。”

  “如果平城里有糧,霍云旸會以什么理由撤兵?一分一毫都是我大梁國土,棄守若無正當理由,當為重罪。”

  “他既然做了這樁事,必定早有打算,那件事至今仍沒個定論,不過如今瞧來,多半是霍家,但一月一送是皇帝親下的令,所以這個安魚。。。。。。世事如棋,死里逃生,化險為夷,都是尋常而已。”

  薛凌抿嘴笑著去捏茶碗,再抬手看著江玉楓良久,直到江玉楓被她盯的忍不住道:“如何,是我說的有什么不對之處?”

  “非也,世事如棋,我只是在想,如江兄所言,霍家的棋子落得也太早了,以后要學學”。她仍目不轉睛,直到茶碗端到嘴邊,方勉強收了視線,飲了杯中茶水。

  她沒看出來,沒看出江玉楓是真還是偽。

  江府與蘇姈如現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難保蘇姈如沒提過安城事。可她又帶了丁點希望,這樁隱秘案子,如今也影響不了大局,蘇姈如未必會自找麻煩。

  薛凌放下杯子,似乎對江玉楓說的東西意猶未盡,回味道:“霍準半年前就能有這么一著,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她記起那晚江府密室里,江閎說自己,其實是在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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