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正殿,自創建起,不,或者說自準備創建開始,當時的工匠便沒有把這當做一個處理政務的地方。
在他們看來,雖然被稱作正殿,但到底也都是殿下的后花園,宴客廳,玩具間。
所以,這間正殿的每一處裝飾每一塊地板,都是經過嚴格考究的,每一處都是歷經上百年工匠技藝之精華。
但也正因為是本便當做玩趣逗樂的場所,于今日突遭鮮血之刑罰,這般大的反差及突兀,莫名地更加令人膽戰心驚。
就如此刻葉云初于他們而言,那般溫婉無害的面容,不過這般仰頭看著,便覺得遍體生涼,恨不得一昂頭直接暈過去。
但——
看到一旁周星落手中那寒光凜凜的針管。
他們又硬生生地把那股暈眩感強行壓了下去。
在剛才這番來回試探中,其中可有不少人好好見識過了那管藥劑的威力。
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藥劑,不但讓他們身上的傷口莫名疼痛數十倍,身體肌膚分外敏感,甚至還讓他們即便頭腦發昏也遲遲無法暈眩過去……
啪——
一聲脆響。
臺下眾人頓時齊刷刷地打了一個寒戰。
臺上,端坐在王座上,葉云初左手無意識地握著一根枝條抽打著地面,
雙眸冰冷,游移在臺下眾多人之間。
枝條不重不輕,啪嗒啪嗒的聲音看似毫無章法,但就這聲聲脆響下的威壓。
臺下仆仆雙手交叉疊在胸前,眸中帶著絲絲滿意,不錯,他很滿意葉云初身上那獨屬于自己留下的痕跡。
“所以說,你的意思是你只想靠這些藥劑賺一些錢而已,對嗎?”
雙眸微瞇,察覺到腿上那人稍顯急促的呼吸幅度,葉云初強壓制心中怒氣,安撫得順了順司琛的額發。
“是,不不、不是。”
敏銳地察覺到了葉云初聽到那聲“是”后更加高漲的怒氣,臺下人連忙改口補充道:“我們事先不知道這種藥劑有副作用的!我們不知道的,我們當時只是看市場上流通很廣,這才動了歪心思,但事后是他!白相生!他用此威脅我們!所以我、所以我才——”
“才甘當走狗,不,或者稱你們為倀鬼才是,一邊用自己是被威脅的來自我安慰,一邊沾沾自喜吃著這些人血饅頭,呵。”
冷嗤出聲,葉云初看向那自被砸向柱子后便跪得歪歪扭扭的人,視線稍頓,就在其余人以為她要再次押審白相生時,她移開視線,看向了自進屋開始便一直默不吭聲,即便對于自己父親受刑,都未看一眼的人。
枝條游移,將人拖拽,如拖一只死狗般拉扯到離自己一米之遠的地方。
“你不會以為我能把你們那么多人揪出來,真的靠的是運氣吧?”
白若海面色漲紅,尤其是看到一旁凌塵氣若神閑,端雅方正,他面上更加難看。
葉云初抬手輕輕點在他的額心。
半晌——
“哈哈,哈——”
葉云初突然捂嘴輕笑出聲。
誰都不明白,明明上一秒還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氛圍,怎么莫名的……
“殿下,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嗎?”
路錦看著臺上殿下那笑出淚花的模樣,只覺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殿下都是極為可愛的,不由得的,看到她這個笑容,莫名間,他們心中那隱約泛起的波瀾不安都平靜了下來。
但同這群自帶濾鏡的家伙不同,此刻,臺下人卻集體背上一毛。
拭去眼角淚水,葉云初表情漸漸歸于平靜。
“我在笑什么?我在笑一群自取滅亡,死到臨頭無可救藥,甚至最可悲的是,這場罪惡將會報應到他們的子子孫孫,但他們卻全然不知,而將維系數百年優良基因篩選親自葬送的人。”
葉云初咬字極重,她看著臺下人面上大變,看他們面色慘白,看他們心已知曉仍喃喃“不可能”的自欺欺人。
真是可悲啊。
“白相生!白相生!說!你快說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子子孫孫!不是疏導抑制的嗎?怎么會禍及子孫你呢?怎么會呢?”
“我的孫兒,我的孫兒是我們六代以來天賦最好的一位啊,我的孫兒……”
“子孫?什么子孫?什么……”
頓時間,仿佛被觸及逆鱗般,數人硬生生地頂著滿身血痕血紅著眼沖上去廝打著白相生,他們這一輩子從未有一刻如此迫切地想要聽到一句反駁。
揮揮手,示意其他欲要上前阻攔的人退后,不要參與。
葉云初冷著眼看這群人在自己的面前嘶吼打罵,再也不似之前那般視死如歸,從容淡定。
果然,刀子還是要往心窩里面戳才最疼啊。
但此刻,白相生才是最茫然的一個,他哆嗦著唇,滿目慌亂,仿佛要找到什么主心骨般,四肢著地,攀爬著自人群廝打中爬了出來,望著臺上的白若海,他面色慘白,“若海,小海,你,你說一下,什么基因?是我們吃的那個藥嗎,是你給我們吃的藥嗎?是你給我們吃的藥嗎!”
最后一句,他喊得極為大聲,好像聲音大點,就能把腦海里的轟鳴掀翻般,好像就能把自己內心的自責膽怯全部吐干凈般。
但自始至終,白若海始終是低垂著頭,不發一言。
白相生的心徹底涼了。
但轉眼,他看見了高臺上那神色淡漠的人,眼底逐漸出現了光亮。
“小殿下,不,殿下,您可以救我們的,您可以救我們的對嗎?”
“……”
他眼中的光徹底滅了。
但轉瞬,他猛然向右撲去,硬生生地將那坐在輪椅上的人拖拽下來,咬牙切齒道:“白雅晴!你這個毒婦!誘導我兒坑害我們!是你!都是你!殿下!是她!是她提供的那些藥!都是她!是她提供的!而且不止!她還同星盜聯絡!甚至企圖,赫赫——”
白相生猛然瞪大了眼睛,雙手顫顫想要推開那整個趴臥在他身上,死死咬住他的喉管的人。
但先前的大喊大叫,包括之前受其他人的扭打,已經讓他精疲力竭。
乃至于等到凌錚幾人把他扯開時,他已經赫赫發不出聲。
緊急纏上繃帶,止血,周星落看著小殿下看過來的眼神,默默搖了搖頭,起碼現在起要有小半個月說不了話了。
而此刻,白雅晴也徹底不再偽裝,頭上頂著的黑紗靠近嘴巴的地方是黏膩的血腥,索性,她也便將它摘下。
頭紗下,裸露出的面容下是如溝壑般皺皺巴巴的皮膚,青紫交錯,看上去分外駭人,但比她的外表更加駭人的則是那雙宛如要生吃活剝了葉云初的眼神,這一刻,她宛如從阿鼻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時之間竟無人再敢發出半句話。
但很快,其他人就反應過來,就算是她外表再為恐怖,但在這一刻,她也不過就是一個毀容了的普通女人罷了,但他們呢,他們很可能是一個家族的衰亡啊。
“住手。”呵止住其余人欲要施加的暴行。
葉云初手指輕敲,看著臺下人的眼神,直言道:“你恨我,是嗎?”
“……是!”
死死咬著牙關,白雅晴才沒有狂笑出聲,抬眸,看著那遠遠坐在高臺,以一個俯視的角度看著自己的人,她的眼底嫉恨更深。
“葉云初啊葉云初,你有什么得意的,你這次不過是運氣好點罷了,但你別得意!你這個位置坐不穩的,哈,坐不穩的,沒錯,是,這個藥劑是我給的,所以只有我知道,它是無解的!”說罷,白雅晴視線游移到身旁其他人的身上,冷笑出聲,“你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啊,不是你們說的想要讓家族更上一層樓的嗎?這不都是你們求來的嗎?現在我給你們了,你們說說近些年,你們索要的地位我沒給你們嗎?呵,還有你,白相生,你不要太過貪得無厭,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啊,光想要好處,不想后果,這是你們白家該得的!”
視線放空,看向身后大門處,但可惜大門緊閉,她是看不到外面的雪景了。
但索性,這場雪也沒什么好看的。
“……當初,你的父母沒有救下我的丈夫,讓他空陷于獸潮中,沒了全尸,明明當時那場傷亡是可以避免的!明明只要你的父親稍稍低一下頭,我就不會失去丈夫,我的女兒也不會沒出生就失去了父親,甚至就連我,都在那場大火中變成了這副認不認鬼不鬼的模樣。”
笑非笑哭非哭,白雅晴張開手看了看手臂上的燒傷,眼底是恐懼是難以遮掩的憤怒。
“停,這些煽情的東西,你自己想想就算了。”
小小的打了個哈欠,葉云初看著對面那猛然膨脹幾分的惡意,嗤笑道,“這世界上可憐人不可怕,可怕的永遠都是自以為可憐,并借著這份自封的人人都欠我的理念,去坑害無辜者的可憐人。”
“我同情你于戰場中的遭遇,白雅晴,十團副團桑椹的未婚妻,你的丈夫喪命于那場戰爭,但即便他到死,他都深愛著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他很驕傲,自己的參戰可以為當初這個風雨飄搖的星球爭奪到本應該屬于我們的利益,而也因為那場戰爭的勝利,我們得到了可以供給這顆星球兩百年哪怕沒有殿下也可以維系生存的資源,并成功的把生物體這種不符合人體道德的非人道主義者隔絕在了比藍星星球之外。即便他到死,他的名字,都是刻印在比藍星英雄紀念碑上永不會磨滅的!”
“但我寧愿他活著,這種虛名我根本不在乎——”
“但他在乎,他在自己的遺書中將自己的全部財產留給了你,并央求蘇家要供養你們的女兒長大成人,于你們,他問心無愧,于這個國家,他是最好的軍官,是最優秀的軍人,是值得每一個比藍星人銘記千百年的英雄,他的一生,少時悲慘,長大后又英年早逝,但起碼直到你們做出這件事之前,他都光明磊落。”
葉云初的話于白雅晴的心中可謂是字字誅心,但她卻絲毫說不出什么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因為在這件事中,其實葉云初同她的女兒桑洛洛是如此的相似,甚至還要更加慘烈。
起碼,她的女兒并沒有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下漂泊七年。
但即便如此,白雅晴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揉了揉發麻的眉心,葉云初知道眼前這人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現在誰都無法說服她,同樣,她也早已深陷于泥沼,無法自拔。
枝條攬住桑洛洛的腰肢,輕輕地將人帶到了自己的面前。
食指輕挑起下巴,望著桑洛洛恐懼的眼神,在白雅晴聲嘶力竭的“你要干什么”中。
她幽幽開口道:“其實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女兒也吃了藥?”
“……你說什么?”
白雅琴的聲音嘶啞,那猩紅的雙眸死死盯著臺面上隱隱顫抖的女孩,冷笑一聲道:“你別想唬我,沒用的,我是不會信你的……”
但她的聲音卻越說越小,只因為,桑洛洛從始至終都未反駁。
“你知道用別人的軟肋要挾對方為你所用,你該不會以為其他人就不會明白要用你的軟肋來要挾你了吧,更何況,你還硬生生地將自己的軟肋就這般明晃晃的放在自己的身前,沒有半點保護措施。”
“……”
葉云初收回視線,看著自己膝蓋上的人有要醒的征兆。
罷了,也是時候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這種藥劑,當然就是被你們稱作為神藥的at1001,你們知道它的原材料是什么嗎?”
“不、不就是一些藥材,還有一些晶礦……”
對于這種藥劑,每一個拿到的沒有不想要復刻出來的,這數年間,經過檢測比對,他們也知道了其中的大致藥材,但——
“怎么都復刻不出來對嗎?不過,你們當然復刻不出來了,畢竟就連我對于這種藥劑的主要藥引也是近些天才知道的。”強壓下憤怒,葉云初移開視線道,“那場戰爭中,總共參戰了一百四十七萬人,死亡了五十二萬人,除去一些明面上在當時其他人的眼前沒了的人,我們最后總共帶回來的尸體只有十七萬具,有三十五萬人,在當時憑空消失了。”
一片死寂。
蘇韻幾人白著臉,只看見葉云初的嘴巴一開一合,但卻怎么都無法聽清楚她到底在說些什么。
什么尸體,什么十七萬具,什么啊啊啊!
“瘋子!你這個瘋子!”
雷義上前,雙目血紅的握住了白雅晴的衣領,憤怒的搖晃著,那都是他的戰友,是他的親人,是他的——
他們都是人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變成,藥引呢?
而此刻白雅晴也生不出半點反抗意識,她歪著頭,死死地看著桑洛洛,雙瞳瘋狂震顫,不,不會的,不會的,不!!!
“……作為比藍星最優秀的戰士,他們能夠上戰場依仗于他們那極為優異的基因,穩定而又不會輕易失控,而同樣的,只有相對比較親近的基因才會有更加好的,藥效,白雅晴,你還記得你混跡上層圈多年,所收集到的資料嗎?你好好看看,在場的那么多人,同你上交的那份資料上的名字有多少出入?”
“還有,”猶如惡魔的低吟,“你覺得你的女兒,她吃下的藥又來自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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