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賢者與少女 > 第二百八十一節:為月落獻上的挽歌(五)
    “嘖,中計了。”

    在解除了新京東南城墻缺口下方魔法陣的一瞬間,德魯伊的大魔導師如是說著,緊握住了手中的魔杖。

    而在他們的面前,慘白色的藤蔓應著某種東西碎掉的聲響拔地而起將數噸重的房屋廢墟撞得四散飛舞,在鉆出地表以后竟如同蛇一樣盤起身體支起了上半部分用無目無口的頭部看向了一行人。緊接著那原本如同湍急的水流一樣波動著的表面忽然劇烈地抖動著,然后張開了無數似蓮藕孔洞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洞口。

    “以繆繆·拉之名為證,云之力,為我所用。”簡短的咒文使用的卻是多音節同時響起的語言,盡管并不能聽懂話語本身,奇妙的是所有人卻都明白她所說的內容。

    “噗咻咻咻咻——”漆黑的尖刺從古怪的藤蔓身上小孔射出,它們直接覆蓋了這一整片街區所在,這些硬度非凡的投射物直接射穿了尚存的粗壯木梁與和人輕薄的房屋,甚至連堅硬的石板都被它刺入其中龜裂開來。

    但覆蓋一行人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卻沒有被任何尖刺命中,那些威力驚人的投射物都被一層半透明的薄膜所攔截。

    “咔嚓——”周圍廢墟中的碎石滾到了繆兒的腳下,而她呼出一口氣放下法杖的同時那些浮空的黑刺也全都落在了地上。

    它們在石板上發出了清脆的“叮——”聲,似乎是某種金屬或者礦石的材質。

    “”萬納蘭握緊了他的戰錘向前一步,但那如同藤蔓和蛇一樣的東西在察覺到威脅的一瞬間“嘭”地一聲又鉆入了地底消失不見。

    “這些蠢人都不知道抑止結界和排斥結界不能畫在同一個地方嗎?這種設計出點事就被一鍋端了。”“嚓”地一聲摘下了兜帽與面具的小個子魔導師露出了她一頭深綠色的卷發,盡管說的話語洛安少女聽得半懂不懂,但那與嫩葉同樣顏色的面孔上惱怒的表情也能讓她明白對方現在很生氣。

    “人類的東西太容易斷代了,他們也許模模糊糊還知道這些東西有這種作用,但具體是怎樣作用的就不明白了。”亨利在一旁聳了聳肩,而艾莉卡蹲下來撿起了一枚黑色尖刺,不無感嘆地說道:

    “也許對于他們來說,我們和這些東西也沒什么區別。”

    “哦,無需加以區分,以一種魔法陣同時抵御兩種威脅,反正是傳說中的東西現在都見不到了是吧。”依然顯得很氣憤的魔導師一邊說著卻一邊回過頭看向了城墻的缺口。

    “我臨時重畫一下,雖然會花些時間。”她轉過身如是說著:“你們先走。”

    “那些東西的目的應該跟我們是一致的,先往皇居走。”艾莉卡毫無猶豫地帶隊轉過了頭,她和高大的龍戰士盡管并未騎馬但在大街上奔行的速度卻根本不亞于有坐騎的其余人。

    龐大的新京在地震過后倒塌的房屋四處都是,東南方向入口受災比較嚴重,而越往里去較為完善的房屋仍舊門窗緊閉內部似乎仍有居民存在,一些小巷里也有人在茍延殘喘,但他們一行人卻徑直穿了過去并未停留。

    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人手停下來幫助每一個人,新京實在是太龐大了,僅靠這么幾個人即便擁有無窮的力量和耐力也完全幫不過來。

    像這種小股規模的精銳部隊最適合的戰術和應用方式從來都只有重點打擊對癥下藥這一種,而這也正是如今這個龐大、臃腫而遲鈍的月之國最需要的東西。

    “他們怎么會忘了這一切的。”沉重的腳步踩踏在新月洲的石板上,硬皮戰士以他那似乎沉淀了數千年光陰的富有磁性的聲音如此說道。

    這是長壽種與短壽種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即便身處相同的空間雙方眼中的世界與看待世界的方式也截然不同。

    眼前的這一整片在新月洲人看來千秋萬載繁盛安康的都城建筑,令幾乎所有外來者震撼于其壯麗宏偉的規模,在長壽種的眼里或許卻不過如曇花一現片刻間便會凋零。

    “不應忘卻之物被遺忘,轉而從轉瞬即逝之物里尋求假想永恒所帶來的安定,無法理解,無法理解。”高速奔行的氣流讓洛安少女雙眼都感覺很是干澀,但萬納蘭卻絲毫不受影響地開口說話。

    “忘卻是因為不再需要,這就是短壽種容易斷代的理由。”賢者如是說著。

    “有些事曾被奉為真理是因為在那個年代它們是存活必須的條件,前人長輩們孜孜不倦地教育著要后人深刻掌握并且銘記內容,因為他們判斷確實有這些需求。”

    “但在缺乏切實威脅的和平環境當中傳承下來的東西卻愈發浮于表面。它轉變成了一種傳統,一種需要死板遵循但不論如何費心保存最終也肯定會只留下最容易記住的表面之物的習俗,而其內核與本質如何則早已被忘卻。”

    “和平與缺乏威脅?不過是數百上千年的光陰,它們總會再回來的。”萬納蘭回答著。

    “這便是人類之于長壽種的認知區分,一旦兩三年的時間未有威脅便可以稱之為和平。十幾二十年的光陰已足夠讓一代人在和平美滿之中長大,而這些新長成的人未曾歷經過威脅自然會對老一輩的說法嗤之以鼻。”

    “畢竟我們人類,從來都是在反抗父輩的過程中漸漸長大找到自我的。”他這樣說著的時候,在身后的幾人盡管未能看見賢者的表情,卻都感覺到這句話當中含有某些他自己的感慨。

    “這是我總喜歡與你交談的原因,老友。”萬納蘭的語調之中似乎帶著些笑意:“你是連接的橋梁,總能以我可理解的語言和觀查不到的角度發言。”

    “若人之子皆如你,四千年前的沖突也必不會發生。”“嘭——呲呲——”萬納蘭放低了腳跟通過和地面的硬摩擦迅速停了下來,緊接著再度垂下了手中的戰錘。

    “不,如果全人類都像他,那搞不好沖突會更早發生。”而艾莉卡在一旁也停下了腳步,舉起長槍的同時開口毫不留情地說道:“過去我們可也在這片土地上打交道過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后生,別忘了。”

    “距離感固然讓人感到寂寞,但同時也意味著安全。連接與互相理解的瞬間,神秘的面紗也就被揭開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銀發的女士抬起頭,而身后騎馬的眾人依次 人依次停下。

    整整齊齊上百張大弓滿拉,寬刃的重箭搭于其上,只等待指揮官的一聲令下便對著這異邦人與奇妙異族組成的小隊齊射出去。

    萬納蘭擋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比鬼族都要高大的軀干讓只由人類戰士構成的前方部隊感到戰栗,但盡管如此他們卻依然據守在由發黃竹子修筑的矮墻周圍,防守著在地震中損壞無法關閉的內環城門。

    “上一次被這種東西指著,已經是四千年前的事情了。”她雙眼當中電火花閃動,緊接著雷電纏繞到了銀色長槍之上,而這一切令對面嚴陣以待的武士與巫女混成部隊當中有不少人出現了動搖。

    這是一支傷痕累累的部隊,但盡管如此看起來精氣神卻依然不錯。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新京的內環城區,盡管如今的月之國泛濫的武家子弟當中不學無術者多數,除卻巫女與鬼神族的部隊之外卻也還有那些少數的精銳實戰派。

    南方的獵虎軍與新京的月水部隊皆是堪稱精銳的部隊,前者通過和南方的海盜以及山林中的賊寇戰斗訓練,而后者則是從各地招募來有實戰經驗的老兵作為新京的衛戍部隊。

    通過他們所固守的竹墻工事規模以及使用痕跡來判斷這些人已經在這里駐守了有一段時間,似乎早在地震發生之前就已經駐防。

    如此嚴陣以待加上沒有任何武士協助外面的平民,看起來是發生了某種變故導致新京高層將所有的防守力量回縮。

    棄卒保車,在重大災害面前他們優先防衛貴族和皇室所在的內環城區,而外環的那一大堆的平民便被丟著自生自滅。

    唾罵冷酷也好憤恨不公也罷,不論在哪一個國家哪一座城邦這都是災害發生時會出現的事情,因為領導階級一旦全滅缺乏統一指揮只會更加控制不住局面,導致混亂持續的時間更長——但這似乎也正是眼下在發生的事情。

    拉滿大弓的手臂因為吃力而逐漸顫抖,但似乎沒有任何基層指揮官下令的這支駐防部隊面對不知道是敵人還是友軍的一行人卻只能僵在原地。

    他們不知道什么是正確的決策,該射出手中的箭還是應該解除警戒,所以只能僵在這種尷尬的狀態。賢者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下馬向前然后分別伸手讓萬納蘭與艾莉卡放低了手中的武器,緊接著拿起了名譽武士的令牌與之前大巫女給的證明,高高舉起。

    “我們不是敵人。”表達無敵意,主動以徽章以及簡單明了的言語表明身份,但盡管如此那些持弓的武士卻依然沒有放下武器。他們面面相覷直到其中一人先撐不住放了下來才有其他人接二連三地松開大弓。

    “你們是什么人!”人群當中有一人開口這樣問道,而亨利回頭看了一眼博士小姐,她會意地按照之前說好的方法向前走來。

    “天閣大書院星詠博士,北小路綾以及。”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護衛眾人。”

    作為隊伍當中唯一的和人并且是高位貴族,綾的身份是他們遭遇新京衛戍部隊時唯一的憑仗。

    盡管單憑一行人的武力恐怕強闖也是能行得通的,但這些武士部隊并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和他們起沖突只會無端消耗實力。

    雖說考慮到一行人最終的目的,恐怕沖突也仍舊是免不了的。

    “這、說是護衛。”非人與異邦人,哪怕綾的身份地位可以證明,這些護衛們的模樣也仍舊讓衛戍部隊的人發愣發呆。

    亨利觀察著這處防御陣地,部分尖竹末端有血跡,地面上也有一些超人蠻力砸過的痕跡。加上理應與巫女形影不離的鬼族戰士缺席,以及數量遠超人數的備用長槍——

    “我等也已經與發瘋的鬼族交戰過,我們是友方,請問大巫女閣下是否在附近?”他擇選著語言進一步地向對方表達——這些人作為衛戍部隊且缺乏指揮或許并不深刻理解更內環的部分發生了什么,但從遺留的痕跡來看是可以得知他們和什么戰斗過的。

    提出這一點以營造一種雙方都處于同一情形下的認同感,以沖淡異類與異邦人的外表所引發的排斥心理,再進一步搬出來權貴之人的名號。

    他說的話語簡單直白是為了方便對方理解,因為在這種神經緊繃的局面之下太過復雜詳細的闡述對方是難以消化的。但這些話語卻都是基于細致入微的觀察,每一句都能起到關鍵的效果。

    “誰、誰去聯絡一下大巫女閣下?”沒有主見,又無權決策,因此當他提出大巫女閣下的名號時這些人就像找到了一個臺階一般。

    ‘不是敵人、能解決問題的人’強調這兩點便足以化解對峙的局面。

    月水部隊的老兵多是各地鄉下招來的,他們并非是心高氣傲的新京本土武士,所以會好說話一些。加之以賢者的循循善誘,這些人不過片刻的交談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長矛與大弓低垂,緊密的防備陣型也松懈開來。

    他們七嘴八舌地交談著,很快就派出了人手去尋找在附近負責統率指揮的大巫女。

    而當高貴的女士一臉疲憊地出現在這個城門口,雙眼瞧見萬納蘭與艾莉卡以及姍姍來遲的繆兒一瞬間,她便僵在了原地。

    顯然一如同樣熟悉大月國歷史的博士小姐,她也注意到了這些存在與古老典籍上描述之物的相似性。

    尤其是。

    那手持月槍,發色與月色相同之人。

    在旁人驚訝的目光之中,大巫女雙膝跪地,行了一禮。

    能讓大月神的巫女下跪的,從來就只有作為神明子嗣的皇室一脈。

    以及神明本尊。

    艾莉卡不為所動,她只是低頭看著這與自己的年歲差大到仿佛是山川與嫩芽一般巨大的凡人侍者。

    周圍其它下級的巫女們在訝異、恍然大悟地反應過來之后也齊刷刷地跟著跪拜了起來。

    “您歸來所尋的。”而大巫女垂著頭,開口問道。

    “是拯救還是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