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小說網 > 賢者與少女 > 第二百七十一節:霧之國的舊血脈
    光陰似箭。

    在新年伊始之時自新京出發,度過不算短的旅途,中間發生了些許事情又失去了一位旅伴后,來到扶桑這一仿若與世隔絕的國中之國,眨眼之間原本在新月洲中部起就不再明顯的冬天便悄然離去了。

    但春天的到來卻并不一直意味著美好, 隨著升溫如影隨形的水汽自群山之間蔓延開來,形成了彌漫于城鎮小徑之間令行人視野范圍無法逾越20米范疇的濃濃霧氣。

    行走于扶桑境內4000年歲月的古老街道上,被濃霧覆蓋的行人形似鬼魅,從不知何處來,擦肩而過便再度隱去行蹤。

    延綿不斷時大時小的雨水自一行人到來次日起已經持續了有一周以上,這處位于關門附近的老城鎮排水渠幾乎都要滿溢出來,而遠在身后數公里外山城關附近的金剛山高聳碩大的輪廓也在鵝毛細雨和濃霧之中不見蹤影。

    身處于這持續不斷的中部春日水汽包裹之下的扶桑, 似乎即便沒有那些嚴苛看管的關門守衛,也如一片陸上孤島, 被白蒙蒙的水汽所阻撓,難以想象在那延綿不絕的地平線之外有自己以外的生靈存在。

    而似乎也正是為了應對濃霧天氣,即便未到夜晚,那些精靈建造的石柱也散發出了明亮的光芒。

    它們似乎針對于濃霧天氣散發的光芒與夜間照明還有些許不同:到達此地當晚亮起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眼,但這樣的光難以穿透濃霧。因此在霧天的時候光柱散發的光芒更加明亮,靠近看幾乎像是直視太陽一般炫目。

    近乎永恒的存在,無需人力維護和補給,沒有任何成本投入,卻為人們的生活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類似的石柱據說遍布整個扶桑境內,蔓延的道路最長可以延續幾十公里之遠,是一項若去細思會覺得十分浩大的工程。

    這里的人們信賴這種存在,依托于這些發光石柱極大地豐富了夜間和惡劣天氣下的出行與工作能力。它早已是本地文化的一環,甚至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可盡管如此信賴甚至于依賴它們,絕大多數人卻都對它們的存在一問三不知。

    要么只會重復“這是神跡”這樣的說辭,要么拒絕回答且態度極度抗拒仿佛這一切都是一場幻夢一旦試圖深究便會戳破導致“神跡消失”。

    精靈魔法從人類的角度來看確實是一種非常高等的技術,可這些民間普通人對它的態度和里加爾人對魔法的態度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果說里加爾人的態度是:“哦你會魔法啊,厲害,而我會后空翻1這樣局限于贊嘆對方擁有的某種自己并不擁有的才能的話, 和人的態度幾乎就是到了一種不應該去探究和學習,極度敬畏的程度。

    米拉甚至都有點蠢蠢欲動想丟個魔法看看這些人會是什么反應。

    這里沒有傭兵公會,也沒有魔法師學院。并且這一切似乎是有意為之的。

    即便是隊伍中作為月之國最富有學識的博士這一存在的綾,也是直到與一行人接觸來往,再親自來到扶桑以后才意識到這一切有多么奇怪。

    在新月洲生活二十余載接觸的是最頂級的智慧結晶,她在此之前卻未曾注意過這些石柱。

    魔法并非不存在于新月洲,他們尚未面見過的所謂陰陽師派系的技法;巫女們使用的符咒;鬼族身上的強化戰紋,以及這些石柱。從里加爾人的角度來看這些都可以被歸咎于魔法的范疇。可和人卻將其解釋為神跡,且只有特定階級可以允許接觸。

    而對于這些不屬于技術而是某種建筑物大多數人都可以接觸到的存在,按照綾的說法,則根本不存在于天閣大書院那理論上包含了整個新月洲智慧的書庫之中——當然,我們謹慎的博士小姐還補充說盡管她查閱過許多,但書院的藏書也還是有很多她沒看過的。

    但從常識來說,規模這么龐大又是存在于新月洲舊都的這種石柱沒有被當成某種值得大書特書的奇跡,確實是十分奇特的一點。

    本地人對待它們的態度似乎對于這一切有一個大致的解答:它就像是日光和月光,就像是山川和湖泊一樣,雖然宏偉但理所當然。

    絕大多數的蕓蕓眾生只會覺得陽光刺眼而不會思考為什么太陽會發光,許多人知道月亮和潮汐的關系卻又認為這一切無需深究只是自然而然。

    習慣是一種極其強大的力量。

    它能讓你違背直覺和常識, 去順從于某種東西。

    明顯是人造的東西卻被當成了如同山巒大海一樣的背景, 出生成長與此的人們習慣于它的存在,甚至認為它不值得大書特書也不值得去深究探討到底是誰建造的。

    若以我們的賢者先生的眼光來看,這種“不計較”這種“習慣”顯然是出自新月洲統治者的手筆。

    4000年的光陰累積下來的秘密不計其數,而若是有意人為一代一代地努力抹消,那么即便是再堅不可摧的事物也會消弭。

    和人或許是基于實用性的原因又或許是其它什么理由沒有把石柱的實體給毀壞掉,但有關它們建造者的一切卻早已被忘卻。

    即便對于那些仍舊流淌著先民血脈的后裔們也是如此。

    那天晚上在關門入口不遠處相遇,進而接待一行人的旅店老板娘是隼人部族之中被稱作八百比一族的分支。他們的體格在新月洲原住民當中都算是較為矮小的,但壽命卻十分漫長,年過50仍舊看起來如同少年少女者比比皆是。

    這一稱呼來源于一族的初代族長活到了八百歲的傳言。

    平均壽命最少可達180歲的這一族在隼人當中人數稀少,卻占據了隼人社會當中較為重要的位置。

    而他們顯著的特征就是在和人之中獨樹一幟的翠綠色瞳孔——而這實際上是幾大種族之中最善于工程技術的侏儒一族血統之證明。

    這個稱呼很容易和矮人混淆,很多里加爾國家的語言里它們甚至是同義詞。理由也很簡單——這個古靈精怪的種族討厭一切比自己蠢的人和無趣的人,這意味著他們討厭絕大多數的人類。

    加之這一種族的皮膚對于其它生物較為敏感的緣故,他們大部 們大部分時間與人接觸時都穿著厚厚的長袍。

    神秘的不露臉的矮小工匠,由于大部分人接觸的只不過是他們出產的物品并且未能面見真容的緣故,這個種族甚至被里加爾學者描寫為矮人的一個旁支。

    但他們之間的區別是很顯著的。

    與侏儒族接觸較多的帕德羅西帝國皇室用語稱之為“伊里希阿薩”族,這個詞源自古拉曼語當中對于世外桃源“伊利西姆”的稱呼,又結合了工匠的含義。意為“天國的工匠”。

    而也有人稱呼他們為“矮精靈”“小精靈”一類——如此稱呼的人多半是見過侏儒族的真容的。

    就好像矮人更像是身高較矮的人類,擁有和人類近似的各種特征一樣。侏儒族更像是縮小版的精靈,擁有更加光滑姣好的面容以及尖尖的小耳朵——除了他們的皮膚是綠色的以外。

    奇特的膚色很容易讓里加爾人聯想起另一種矮小的人形生物,但一旦你膽敢在侏儒面前提起哥布林的存在將二者進行類比,你恐怕就會體會到一連串夾雜了各種你認識的和不認識的生物瞬間都變成了你的親戚的辱罵體驗。

    ——雖然這個前提是得有一個侏儒族愿意放下高傲的身段聽你說話——但讓我們話歸原處。

    隼人部族之中的八百比一族血脈已經淡到難以看見尖耳朵和綠色膚色這樣的特點了,盡管他們還擁有較長的壽命和翠綠之瞳和其它一系列特征,但已經幾乎只是比較特別的一種人類了。

    盡管如此,他們卻仍舊是只存在于扶桑境內的族裔。

    不僅如此,在聽聞老板娘的介紹以后,一行人還知曉隼人這一個部族當中實際上有許多個小分支,他們當中存在有許多細微的文化和面容上的差異,部分部族之間還是禁止通婚甚至有世仇的。

    互相溝通交流,一方將里加爾的有趣見聞講出,另一方則介紹扶桑的風土人情。這種算得上“有趣”跟“新鮮”的事情能吸引到這位流著古老血脈的老板娘的注意,或許也是血統本身仍在作祟。

    但愈是聽聞,新京對于如今扶桑的規劃便愈是明晰。

    舊都扶桑,都城臨東南海,境內盛產優質鐵礦,前往南部可藉由發達水系進行運輸。

    它聽起來很像某個從莫比加斯內海海岸發展起來,同樣具有河道水利優勢的國家。而這種地理特征也確實是某一文明能夠蓬勃發展的重要因素。

    許多國家的語言當中都有“母親河”這個詞匯,這點不光是因為水源能用以澆灌農田養育人民,還因為水路運輸擁有遠超陸路的運載能力,用作鐵礦和金屬制品這樣沉重的物品運輸,也能用作大規模兵員出征的座駕。

    這里會成為月之國的龍興之地不無理由,但扶桑近水近海的優點作為首都卻是有缺陷的——因為一個龐大帝國的首都若是被放在這種缺乏縱深的地帶,被敵軍輕易靠近并且攻陷的話便會對國民造成巨大的士氣打擊,以及造成指揮鏈的錯亂群龍無首。

    扶桑是月之國的心臟,而新京則是月之國的頭腦。

    盡管這塊土地上富饒的領地有許許多多,但這兩個領省明顯重要性是大于其它地方的。

    如此重要的心臟地帶,被層層保護嚴格篩選也就不出意外了。

    面容模糊的斑駁石像隨處可見,古老的異域風格石柱此起彼伏。

    雨停了,逐漸變薄的霧氣中山上陡峭的石質臺階上深紅色的鳥居和前方拉起來的注文繩隱約可見。

    已經忘卻自己血脈從何而來,只知道自己如今名諱的隼人族有超過7成是在扶桑從事工匠類行業的。

    在被書寫成建國神話的征服故事里,作為新神的和人神靈曾擊敗過舊神,又吸收了他們的力量獲取了他們的土地。

    神話故事里總是藏著過去的歷史。

    如今這些被集中起來兢兢業業地為大月國之興盛付出勞動的隼人族,或許在當初曾是與他們平起平坐、甚至力爭天下的存在。

    幾度星河流轉,眨眼之間新星便升起。

    無限繁華的黃昏過后,又會有新的黎明替代它。

    而失敗者就連銘記自己祖先名諱的資格都被剝奪,他們被連同和人自身當中不同派系的存在一起合并成一個民族,卻又有意地被分級對待,不讓他們凝結成一股團結的力量。

    隼人族是生造出來的民族。

    這片大陸,是由其它幾大種族聯合的名為德魯伊的組織第一次從人類手中品嘗到失敗的地方。

    如今它仍是他們的禁地。

    但這場勝利似乎就連新京皇室都不認為是高貴的。

    他們有意地弱化了各種影響,將國家與其他大陸的溝通斷絕,改寫了歷史模糊化最初的存在。

    而其原因。

    賢者停下了腳步。

    “老師?”米拉叫了他一聲,其它幾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他們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有一根看似堅不可摧的精靈石柱出現了極其嚴重的破壞,不知是否是歲月風化影響,它的邊緣像是被融化了一樣,內部還布滿裂痕。

    而在它的根部,一朵潔白的小花傲然綻放。

    藩王們是被流放的月之國皇室。

    是當初那一批人類當中的勝利者,或許是人類有記載的歷史上最早的貴族的后裔。

    那么,他們有關于黑暗的知識。

    是從哪里來的。

    這個答案似乎并不難猜。

    四千年的禁忌,就連還流著先民血液的子嗣都已經忘卻了,被有選擇地排除在了歷史之外只留下那些光輝感人的部分。

    可最核心的皇室成員內部依然傳承著他們當初曾用過這份力量。

    再度被啟用時,它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內戰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