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劉寶愣在原地，反復消化著這個詞。
或許從蘇南書嘴里，聽到【棄婦】，聽到【原宥】，聽到【死心】，他都不會這么吃驚，他千想萬算，也算不到這一句。
蘇南書有些羞赧，她輕咳了一聲，臉頰微微紅了起來，【這個時候說這些話，總歸是不合時宜的。萬一到了安川，我發現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那該多尷尬。】
【你——你是在賭嗎？】劉寶兩手一攤，這女人這么瘋？
蕭城把她一人孤零零扔在北山之上，轉眼做了古滇的乘龍快婿，她不哭不鬧，反而為愛千里走單騎，只身一人到被蠻奴掌控的安川去——
怎么想怎么覺得她腦子擰巴了。
蘇南書怔了怔，她想說她并不是完全在賭，蕭城對她的在意，藏在很多蛛絲馬跡里。
他的愛很具象，或許是月光下，茶樓后倉，他為搏美人一笑的那半套拳法，也或是在京郊，能逃過一劫，在段淳剛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的爹娘的棺槨。
總之，他的愛隱藏得很深，但蘇南書堅信，一定有。
可是這些，總不好與外人說，于是她笑了笑，低聲道，【你就當，我是在賭吧，我不知道他在謀劃著什么，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保護好自己。】
蘇南書的眼睛亮亮的，她抬起頭，直視著劉寶，【蘇家孤女這個身份是災禍，血石也是災禍，倒不如讓我帶著它，逃到段家找不到的地方去，我這樣想，沒錯吧？】
劉寶啞然，半晌，他點了點頭，【繼續走吧，天黑之前，估計是翻不過這座山了。你做的選擇值不值得，我不好評價，只是你膽子也忒大了，深山老林，你自己一個人，說走就走。】
這下輪到蘇南書無奈了，她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后，心里腹誹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如果不是你一定要跟過來，我可能不用走，我會飛。
*
日光正盛，對呼蘭若阿妄來說，今日是下密林的好日子。
去年冬歲，蠻北接連發生雪崩，成百上千的牛羊被壓倒在山下，不但是蠻族，幾乎整個西北都受到了重創，現如今，西北各族之間的混戰一觸即發。
興許早上剛有過摩擦的部族，到晚上一看，首領的頭已經被掛在別家旌旗上示眾了，接下來，就是自己。
幸而蠻族天時地利人和，緊挨著大楚，背靠段淳剛，先得了安西，再取安川，好歹帳下有那么幾畝良田，兵力還不算太孱弱，只是這兩座孤城在西北各部看來，猶如掉進狼群的兩塊肥肉，他蠻族守不守得住，還真不一定。
所以下密林，生擒吐金鳥，向段家賣個好價錢，就變得尤為重要，乃至是緊迫了。
呼蘭若阿妄點兵一百，兵分三路，三十沖鋒，三十搜尋，剩下三十則蹲守在密林外，作為救援。
沖鋒兵此時已經進入密林，看不見蹤跡了。
密林外，阿妄與搜尋組的三十將士圍坐在篝火旁，眼睛緊盯著深入密林的麻繩，這麻繩有手指粗，每隔一米就系著一個小鈴鐺，兵將走動起來，這麻繩便帶動鈴鐺，發出有規律的，【叮叮】的響聲。
出發的三十沖鋒兵里，每個人腰間也挎著一根十米長的麻繩，密林里光線昏暗，瘴氣四起，很容易迷失了方向，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用一根繩子將大家串聯起來。
走出十米外，便由一個官兵將自己腰間的麻繩與主繩相連，然后便坐在原地，既能觀察周遭動向，又能作路標，其余人則隨大部隊繼續前進。
興許是陽光正好，這密林中幾乎未見瘴氣，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進來，鋪射到草坪上，像撒了一地的金，空氣中都是晨露被蒸發的味道，是一股樹林里特有的，好聞的味道。
繩子已經系了十根，第一個坐下的沖鋒兵得到指示，扽了三下麻繩。
意思是里面一切平安。
阿妄緩緩呼出一口氣，他站起身，吩咐留守在外面的三十后備軍，【熄了篝火，打起精神來，記得每隔一個時辰，拽三下繩子，兩短一長。】繼而一把套上麂皮長弓，對身后整裝待發的部隊下令，【出發！】
搜尋組身上沒有麻繩，相反，是各類通訊以及捕獵設備，吐金鳥要生擒才有價值，因此一旦發現蹤跡，決不可好大喜功，單獨行動，而是要糾集距離自己最近的同伴，共同捕獲完成。
只是吐金鳥也非凡物，如果眼看計劃失敗，不得已便只得將其射殺，總好過兩手空空，敗興而歸。
射殺吐金鳥的權利，只掌握在阿妄手上。
他背著隊伍中唯一一把麂皮長弓，緩緩走在隊伍的最后方，腳下的土地很軟，是層層疊疊潮濕腐爛的樹葉，晨露蒸發后，空氣中越發潮濕起來，衣裳緊貼在身上，讓他很不舒服。
【撲落落】
頭頂上忽然傳來一陣翅膀扇動的聲音，眾人抬頭，手下意識握緊腰間的網兜，只是這參天的梧桐木是禽類最好的屏障，只短短一瞬，那鳥便消失不見了。
【是灰鵲。】阿妄斷言，【繼續走吧，如今過了三個人，等過十個人的時候，把夾子布置好。】
時間在寂靜中一分一米秒地滑走，隊伍里有些沉不住氣的，漸漸開始急躁起來。
【小賢王，這吐金鳥究竟是不是真的。】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終于忍不住，質疑起來，【這林子就這么大，咱們走得也夠仔細了，別說是吐金鳥，就連長毛的我也沒見著幾只，咱們這趟來，真能碰見什么——會吐金子的鳥嗎？】
阿妄沒說話，實話講，吐金鳥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皇家為了彰顯其天子身份而營造的噱頭，他也拿不準，畢竟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一只半大的鳥兒，嘴里能吐出金子來。
【這林子里四處是瘴氣，我們縱然不會中毒，也難免會影響心智，大家稍安勿躁，原地休整一下，此處已經過了大半了，再往前走不久，就是梧桐林最深處，大家打起精神來，此事若成，家中妻女便再不能挨餓了。】
阿妄手叉著腰，聲音沉穩卻很有威嚴。
提到家中妻女不在挨餓，原本頹喪的軍隊漸漸生出些動力。
【是，聽小賢王的準沒錯兒！】
【拿了這鳥兒，再換他大楚三五座城，咱們就再也不用過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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