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明等人挑選了狐女，便各自前去準備好的客房中。
陸遠帶著靈音進了客房中，頓感頭痛。別人喜不喜歡他管不著，陸遠本人不好這一口，雖然靈音確實挺漂亮的。
但如果現在離開，欒明真的會把靈音從樓上扔下去。對于他這樣的貴胄，狐女的一條性命真的不算什么。
“大人，要我做什么嗎？”
狐女靈音看出陸遠的煩惱，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她很害怕。狐女犯錯，會被客人狠狠折磨，到什么程度，全看客人的心情。
“沒事。”陸遠看靈音帶了樂器，便道，“你唱兩個小曲給我聽聽吧。”
“好嘞~”
靈音抱起自己的琴。這是一種類似琵琶的琴，但又有共鳴箱，音色比琵琶渾厚些。
狐女靈巧撥動琴弦，聲音婉轉哀怨：
雪落之時
天寒地凍
家徒四壁
無處躲藏
全身發抖
門閂亦斷
憐憫我吧
如此不幸
擁我入懷
寒冬離去。
（《落雪時分》的歌詞，一首中世紀古民謠，感興趣的可以聽聽）
真是一首凄美的歌曲，陸遠不得不拍手叫好，靈音這個名字真是人如其名，或許這就是她的藝名。
對于陸遠的贊美，靈音表現得非常開心。這是她學了很久的曲子。而且大人開心，她知道自己大概率不會被打了。
“大人還要聽嗎？”她問，“我會很多曲子，老師也夸我唱的好聽。”
“你們是老師教的嗎，是專門的藝術學校嗎？”
“大人真會說笑，我們狐女的曲子，怎么能算藝術呢。”
“靈音，給我說說你們狐女的事情吧，我挺好奇。”
陸遠見過很多狐族的女性，畢竟她們又有尾巴又有耳朵，整體顏值很高，在人群中很顯眼。
但到現在都沒見過狐族的男性，這一點很奇怪。
這個問題讓靈音掩嘴偷笑。
“大人是第一次來天虞？”
“那我就好好和大人說說吧。”
“我們狐族，是沒有男性的。”
狐族的女性和外族結合之后，生下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一定會是父親的種族，沒有耳朵和尾巴。但如果生下的是女孩，就一定是狐女。
男孩會被父族留下，視為血脈，可以擁有繼承權。但狐女不會被承認。
她們會被賣給專門的私教坊，從小接受唱歌跳舞儀態等一切取悅男人的訓練。
成年之后，她們會按照品質的優劣，賣到天虞各地的勾欄中。
如果運氣好，她們中的某些女孩會被達官貴人看中，帶回家中作為小妾玩賞。她們生下的孩子，男孩留下，女孩賣掉。
如此完成一個命運的循環。
在帝國，各族都有自己的工作，這是永恒契約所約定的，任何人不得違反。而狐女的工作就是取悅男性，以及生育。
陸遠聽得心有戚戚。按照華族的價值觀，狐女的這種命運，簡直悲慘到不能再悲慘。
但看靈音的樣子，好像她自己倒不覺得有多悲慘。或許幾千年來都是如此，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吧，包括她們自己。
“也就是說，你沒有見過自己的爹？”
“沒有呢，狐女沒有爹。”
“娘呢？”
這個問題讓靈音猶豫了片刻。
她左右看看，小聲道：“大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知道我娘是誰，在我8歲的時候，娘偷偷來私教坊找過我，我娘可好了。”
“而且，我還知道我有一個哥哥。”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我娘說他長得高大英俊，修煉天賦特別高，特別受官家小姐歡迎。”
“他一定是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說不定哪一天我在被人欺負的時候，忽然有人好心站出來阻止，但他不知道，其實我就是他的親妹妹。”
“想想，就會覺得好有意思。”
陸遠微笑的聽著靈音絮叨自己的小秘密，還有她對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親哥哥的想象。
陸遠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小冰也總是這樣將自己視為她的大英雄。
陸遠感到開心，直到靈音說出她哥哥的名字。
“我哥哥叫琴百川，這個名字真好聽！”
陸遠忽然沉默，笑容不再。
靈音有些奇怪，她忽然眼睛機靈的轉了轉，有些誤會了陸遠的沉默。
她湊到陸遠身上，嬌柔的哀求。
“大人，如果覺得我可憐，就把我買回家吧！”靈音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很聽話的，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對于狐女來說，被恩客買回家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有些恩客人很好的，甚至狐女年老色衰的時候，也不會趕她走，還有一碗飯可以吃。
陸遠看起來就是這種“好人”類型，靈音正努力抓住這次機會。
“咳咳，不行……”
陸遠斷然拒絕。
在開玩笑嗎？買個小妾回家，爹媽絕對打斷他的腿！不管什么原因。
小冰會把他咬死！
見陸遠拒絕，靈音也沒有表現出失望的樣子，依舊巧笑晏晏。她從小到大的訓練，就是任何時候都要取悅客人，不能有一絲馬虎。
這是刻在骨子里的習慣，因為對于她們來說，可能一絲稍許的不敬，帶來的就會是異常慘痛的結局。
“狐女只有這樣的出路嗎？”沉默片刻之后，陸遠又問道，“比如，我把你買下來，你自己去種種田，做點小生意，賣賣豆腐什么的。”
靈音微笑的看著他：“大人，我們是狐女，不允許做這些營生呢。”
“所有的狐女都這樣嗎？”陸遠問。
這個問題讓靈音狡黠一笑
“不是所有，施云大姐就不是。”
“施云大姐是誰？”
“施云大姐是我們全族的偶像！”靈音雙手放在胸前，像個小迷妹一樣星星眼,
“曾經的天闕花魁，現在的伐罪軍大統領！”
“金剛狐施云！”
陸遠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思索一番，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交待了靈音一番，陸遠走出客房，詢問師娘之后，他又來到欒明的廂房門口。
里面傳來狐女彈唱之聲，但音色聽起來比靈音差了一些，看來欒明還在勾欄聽曲中，現在敲門不算打擾。
“陸兄，這么快？”
欒明一副想笑忍住不笑的樣子，男人都喜歡比這個，陸遠沒有在意。
“不是，明兄，在下有件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還是請明兄把我房里那個狐女帶走吧。”
“嗯？”
欒明不解，這真是一個奇怪的要求。
陸遠開始自己的表演。
“她說，一眼看到明公子，就認定明公子是位頂天立地的豪杰，有王者風范。”
“她說可恨自己不能侍奉明公子，白活這一世。”
“她說以后不知什么時候再能見到明公子一眼。”
陸遠故作苦惱的捂住額頭：“我華族有成人之美，明兄還是把她收了吧，以后好好待她就行。”
“哎，看來我真的比不上殿下血脈高貴。”陸遠故作憤憤道。
“哦，我沒碰過她。”陸遠補充。
欒明聞言，臉上忍不住笑意。但還是故意板著臉問道。
“她當真這么說？”
“當真！”陸遠一臉誠懇。
“真是不懂禮數的賤民！該罰！”
“嗯，不過既然是陸兄的不情之請。”
“那我就勉為其難吧。”
“不得不說，這小狐女，倒是有些眼光，哈哈哈。”
欒明開懷大笑。
他本來就對靈音有些心動，如果陸遠不在，欒明一定會把這位俊俏清純的狐女買回家。
而且聽陸遠這么一說，靈音是非自己不伺候了，這讓欒明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在想，自己果然霸氣側漏，連一位陌生的狐女都看出了自己的不凡之處。
男人么，都這德性。
于是欒明美滋滋的把靈音領走。
在離開的時候，靈音回望陸遠一眼，她的目光中帶著無盡的感激。
陸遠稍稍抬起手掌，微笑和她揮手告別。
當知道她哥是琴百川的時候，陸遠心中升起一種難以描述的傷感。這傷感并非悔恨，而是一種對命運的無奈。
他不知道為什么命運要讓他聆聽一位少女對哥哥的祈愿，在帝都最繁華最紙醉金迷的勾欄中。而他偏偏知道少女的哥哥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就在北境寒冷的荒原。
陸遠想為靈音做些什么，沒有理由的想。
只是他的力量畢竟有限，他也沒有改變狐女整體地位的政治雄心，他不是那種人。
為靈音找個好的歸宿，是當下最好的安排。
欒明年輕有為，性格溫和，身份尊貴，而且看上去相當喜歡靈音。
靈音跟著他，至少從此錦衣玉食，免遭苦難。
對于這個世界的狐女來說，這已經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的結局。
希望她以后可以給欒明王子多生幾個男孩，那可真算得上逆天改命。
所以欒明王子和狐女靈音，就這樣被陸遠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事一樁！
陸遠心情愉快的離開了天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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