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每當起來，看著微露出蛋白的天際，荒井雄太總是忍不住感慨。
不知不覺間，一天就過去了，不知不覺間，人就老了。
不過，老了就老了吧。
荒井雄太仍如往常一樣在凌晨的時候起床，洗漱，一個人做飯然后一個人吃，再整理下家里的一些物件，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就離家開著車，去接自己的客戶。
獨自一人離家，再獨自一人回家，日益如此，荒井雄太對這樣的生活早已習慣。
年過七十，荒井雄太對自己的這一生已經看淡了，原先需要他依靠的子女都已經長大，各自組成了家庭，已經不需要他了，雖然有些寂寞，但他也能接受，畢竟自己的子女還能隔段時間帶著孫子孫女過來看他，雖然短暫，但也算過得愉快。
老伴的過世，雖然心中仍為之而痛苦，可隨著年歲的增長，他也釋懷了。
人都是要死的，就算有差別，也只是先后順序不同，終有一天，他們會再見面的。
對于他這樣的高齡老人，哪怕沒家里人的援助，社會的補貼也足夠他一個人度過余生了，可一個人待在家里，實在是太空，太寂寞了，為了讓自己最后的日子過得充實點，荒井雄太干上了出租車司機的行當。
說實在的，他蠻喜歡這樣的，反正自己的身子還算硬朗，開個車還算不上吃力，每天出行載著還富有朝氣的下一代，在開往路途的途中還能動動嘴巴，和他們聊聊天，哪怕只是聽聽他們發發牢騷，荒井雄太也覺得很滿足了，因為在他們身邊，自己不在寂寞。
這一天，荒井雄太一如往常地將車停到了自己的客戶——澤井家的附近，時間正正好好，七點整。
除了日常在固定的街道來回等待客戶上門這種“釣魚”打車的方式外，現在的出租流行著線上打車，例如“嘀嘀打車”，就是這方面的范例，通過它司機可以直達客戶的所在地點，價錢也都會根據出行的時間通過系統定好，省時又省力。
而這類打車軟件，附帶著多種服務方式，而荒井雄太就接受了定時接送澤井家小孩的訂單，每天早晚接送小孩上學回家，送了一個學期，家長覺得他服務得不錯，就固定他一人送了，久而久之，就成為了習慣，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等了一會后，荒井雄太就看到熟悉的背景拿著單肩包，急匆匆地朝著他這邊跑了過去。
還是那么冒冒失失的啊……
看到這里，荒井雄太失聲笑了一下，隨后將車調整到預備啟動的階段，而澤井浩一，也在劇烈的喘氣聲中上了車，關上車門后，他熟練地給自己系上安全帶，然后從單肩包里拿出早餐，以狼吞虎咽地態勢吞食手中的飯團。
荒井雄太知道，這孩子又睡過頭導致來不及在家吃早餐了。
但是荒井雄太只是笑著看著這一切，然后一腳踩下油門，出發了。
“最近你們是不是要考試了？”
在路上，荒井雄太上來就和澤井浩一提了個對后者來說有些難受的話題。
“啊……沒有呢，還在復習階段。”
此乃謊言。
哪怕不去看澤井浩一的臉，荒井雄太也聽得出他說這句話時明顯在猶豫，這是說謊卻又心虛的表現。
而且最近澤井夫婦也和他說了自家的小孩最近要備考，麻煩他多幫襯一下。
唉，以前他的孫女和孫子對他都會說真心話的，現在的年輕人，對他這一輩的長輩都要說一兩句話掩飾下自己……
估計，是怕不經意間吐露出抱怨的話語被自己聽到然后轉告給家長吧。
雖然知道，不過正所謂，看破不說破，荒井雄太也不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下去，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因為他的話有些緊張的澤井浩一現在已經一點都不困了。
以往這個時候，吃完早餐的澤井浩一還會躺在座椅上假寐一會，但是這孩子的體質有點特殊，只要他覺得困，哪怕只是躺一會，身處在時不時會停頓啟動還發出雜音的出租車上，他也能真正地進入睡眠狀態，甚至當車都停下來了，荒井雄太不叫他的話，他就會這么繼續睡下去，直到自然醒為止。
真是瞌睡呢，但由體質引發的問題，是不能過于苛求的。
眼下這點小小的“幫襯”，就足夠了。
“這樣嗎，你按自己的節奏來就好。”
“話說，老爺子你送完我后會去做什么啊，繼續載客嗎？”
澤井浩一急著轉移話題。
“啊，我一般會去周邊的街道逛逛，要么接一下訂單，到中午的時候會找地方停下來吃個飯，順便看個風景……”
荒井雄太也很適時地開始和澤井浩一叨起自己開出租車的情況，小到自己如何清理車內，大到因為一些有趣客人產生的精彩故事，以及自己最近恍惚的時候做的美夢……
“人多了，聚在一起，總是吵吵鬧鬧的，真懷念啊……現在也只能在夢中見到了，不過這樣也好，哪怕知道這是夢，我也已經滿足了。”
澤井浩一聽得是直直點頭，但其眼神一直盯著車窗的位置上下飄忽不定，看起來，他并沒有聽進去。
畢竟是老年人的嘮嗑，和年輕人感興趣的話題，沾邊的很少，聽過去自然就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了。
說來奇怪，當人嘮嗑的時候，人對于時間的觀感就變得很快了，在荒井雄太講得意猶未盡的時候，澤井浩一聽得快睡著的時候，手機上突然響起的滴滴聲提醒他們，目的地學校已經到了。
“老爺子，再見！”
在丟下一句話后，澤井浩一拿起書包，匆匆地下了車。
“……你東西落了啊。”
看著車上落下的飯團包裝袋和里面的食物殘渣，荒井雄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過澤井浩人已經跑遠，就算要叫住他，也已經晚了。
所以荒井雄太只是暗自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就將這些垃圾收集起來，將其放進了自己在車上安置的垃圾箱。
這小子還是這么丟三落四。
不過還好，這回只是丟了垃圾，前幾次他還把書包拉這邊了呢。
如果沒人照看著的話，會因此惹出不少麻煩吧？
看著澤井浩一那逐漸遠去的背影，荒井雄太笑了笑，隨即抓著方向盤，調轉方向，開車遠去。
惹麻煩也好，他還年輕，因自己的小毛病吃些虧，還是能受得住的。
畢竟在這世上，沒有誰的人生能一直成功下去，更不可能說完美。
“不過那個夢，確實很美好啊。”
但是當回想起剛剛說起的話題時，荒井雄太的臉上還是不由自主地洋溢起了喜悅的神情。
自己的老伴還在自己的身邊，家里的子女也帶著孫子孫女與自己一起生活，自己全無缺憾，很美好，所以……這才是夢，它才會如泡影般消失。
生活有苦有甜，才叫完整；
愛情有鬧有和，才叫情趣；
心情有悲有喜，才叫體會；
日子有陰有晴，才叫自然；
聯系時有時無，才叫珍貴。
生活有缺失，才會有希望，才能獲得更多的完美。
所以現在這樣，就足夠了。
夢中的場景，終究不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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