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青年低估了游吹云,他沒想到這個人族少年在自己的強壓下還能隱忍著不用全力——他一直以為這個人族少年已經無法招架。
處于憤怒,他伸手入如風,直接將這飛來的一箭抓在手里。
但是抓是抓到了,有沒有抓到就另當別論了。
青年只覺得手心一痛,那羽箭在自己的手心摩擦冒出青煙,甚至滑出了火花。
青年大叫一聲,手背青筋暴起,骨骼發出響聲,這才在羽箭即將滑出之際,抓住了末端,將羽毛都薅了下來。
“別想跑!”
青年立即張弓搭箭,五行之力恐怖匯出,金木水火土五道光芒盤旋而至,纏繞箭上。
他幾乎沒有瞄準的時間,便射了出去。
嗖——
這一箭如奔雷,地面塵埃皆被其一路揭起,往旁邊鼓動。
剎那間游吹云心有所感,知道自己逃不掉。
于是他猛地剎車停下來,雙腿在地上劃出大坑,他右腳跨出伸直,左腳蹲下,深吸一口氣的同時拈起一根羽箭。
他幾乎是在瞬間拉滿釋放,然后用盡生平最快的手速刷刷刷將背后的箭蔞里的的羽箭全部射光。
啪——
第一支羽箭與那五行飛箭碰撞,羽箭四分五裂化作煙塵。
隨后他射出的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一直到第十支。
全部爆裂。
但是那五行之箭經過這么一次層層削弱,到最后,上面的光芒已經黯淡了,最后來到游吹云面前,已經黯淡了許多。
游吹云伸出手,在那青年平淡的目光中,捉住了青年射過來的羽箭。
游吹云抓住離自己面孔半尺的剪頭,然后站直身體,與那妖族青年對望。
二人目光相接,皆是平淡。
這么短短一眼,卻好似有無形的波瀾在此地蕩漾起伏,若是有大能之輩從天上俯視,能看到妖族青年背后山川走勢加上奔涌而來的黃河,如同一只蟄伏的獸。
而游吹云背后則是渺渺氣息,云霧沉淀,好似一頭白虎臥于山后。
兩股莫名氣運相扛,竟然是誰都不落下風。
青年背后的狂浪轉眼奔襲而至,攜裹著許多大樹殘骸,不動巨石,排山倒海。
游吹云狂奔之中,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青年對背后的滔天巨浪并不在意,他平靜的看著游吹云,一點兒也不顧自己被巨浪吞噬。
他就那么消失在浪涌中。
妖族的營地突然發出一道沖天光柱,一道屏障展開——但是由于沒有人維持大陣,這屏障脆如薄紙,被巨浪碰撞一下,稍微阻攔,便被捅破。
游吹云站在山頭上,和栗員匯合,回頭看了一眼,眼見著下面洪水滔天,,那營地也再也看不見了,一點兒痕跡也沒有。
洪水匯入大河,使得河水突然抬高三丈,本來就比較湍急的河流,更加粗闊。
眼睜睜的看著湍急的河流如同潰堤一般轟下去,聲勢比游吹云想的還要驚人。
“嘖嘖嘖,原本我覺得沖掉一個營地就足夠了,想不到這山川所蓄之水竟然如此驚人,百年積蓄一朝散盡……這河邊等物資的妖族做夢都沒想到,等來了的不是同袍的支援,而是恐怖的泛濫。”
游吹云嘖嘖稱奇,他又想起來那個青年消失在水里最后那一刻的神情。
那眼神。
栗員激動道:“不世之功啊,不世之功啊,這得賞多少良田給我家啊——這下回家去,有種不完的良田拉!我還要養十頭牛!我要當地主!”
剩下的士兵們也紛紛穿著新搶來的甲胄,揮舞著鋒利的武器,一個個揚眉吐氣,耀武揚威。
二百人深入敵軍腹地,毀滅妖族糧草輜重據點,并且放出洪水水淹七軍,說不得對中央戰局影響頗大。
很有可能決定勝負。
怎么讓人不鼓舞?
他們一掃陰霾,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游吹云無語的看了栗員一眼。
然后說道:“眼下,咱們的任務還未完……我們身處敵人腹地,大部隊很快會發現我們,這是我們的劫難,但也是我們的機遇!咱們眼下有糧有馬,物資充足——”
栗員眼睛更亮:“少俠的意思是——咱們還要。”
游吹云把手放在栗員的肩膀上。
“如果一只老虎妖怪把你吞進肚子里,而你手里恰好有一把刀,你會怎么做。”
栗員做出一個抹頭的姿勢,咬著牙道:“那就用刀戳它的皮燕子。”
游吹云淡淡道:“那你抹脖子干嘛。”
栗員又改姿勢去抹屁股,像極了剛剛釋放的模樣。
游吹云沒好氣兒的揪著栗員的耳朵,說道:“你這只臭手摸敵人去,捅他溝子,明白不。”
栗員舉起雙手投降:“明白明白!絕對完成任務……”
士兵們哈哈大笑,從這一刻起,游吹云從救世主,變成了他們的領袖,這種身份悄然的變化,是誰也沒有察覺到的。
半晚,栗木和他們這一百人集合,游吹云清點了人數,多了十幾員傷兵,少了二十多位弟兄。
“栗統領,沒事兒——兄弟們是為了大夏百姓戰死,他們是烈士,咱們只要回去,便能為兄弟們爭回烈士封號,不是那登記再冊的下落不明。”
見栗木心情有些低落,游吹云安慰道。
“唉——可是——唉,他們這個小隊,李麻子他們——是我帶出村兒的,我回去,我,我怎么跟二姨他們交代,特別是王寡婦,她可就這么一個兒子,她一個老人,腿腳也不便,她怎么活啊。
出來之前,我保證要把他們帶回去的——我卻食言了,我,我該死啊。”
說著說著,栗木捶胸頓足,一臉死灰,嚎啕大哭起來。
一些被栗木感染的士兵們,也忍不住的流下淚來,他們這支斥候,原本有七百人,現在卻連兩百都不到了。
雖然打了勝仗,但兄弟們的心里愈發不是滋味兒了。
游吹云知道,他現在必須要說些什么了。
“我叫游吹云。
是已經覆滅的鎮守北境的吟嘯宗少宗。”
他突然高聲道,眼神犀利,望向眾人。
“你——少俠,你。”
栗木震驚,他全然沒想到游少俠原來是這樣的身份。
而士兵們也是同樣的瞠目結舌,他們沒想到這個一直以來庇護著他們,與他們并肩作戰的少年,原來是那個破滅宗門的少宗。
就是坊間傳言里那個半個宗門叛變的吟嘯宗的少宗。
游吹云的眼睛掃過他們。
“我知道各位兄弟都在想什么——那個茍且偷生的人,就是我。一個當年就該死在那場慘劇中的小孩,卻流浪到了南天門,過著狗都不如的生活,我最困難的那段日子,大概在六歲吃的都是狗吃剩下的變味兒了的剩飯……若是有些油水,我甚至會拿起碗兒來舔得干干凈凈,比踏馬洗過一次還干凈。”
栗木的神色怔然。
游吹云繼續說道:“那時我從來沒時間去想,我為什么拼命的要活著——到底是怎么支撐著我。
后來我明白了。”
他眼神炯炯。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那天吟嘯宗大陣被攻破,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師姐們為了保護我,鮮血濺在我臉上,腥味兒流進嘴里,那一幕幕我永世難忘,我最喜歡的師姐腦袋被直接砍掉,咕嚕嚕滾到我的腳下,我嚇了,不敢去看那張熟悉的臉。
我最親近的大師兄死前對我拼命大吼,讓我活著,讓我一定要活著,隨后他便被分尸,根本找不到殘肢。
即使刀劍加身,千刀萬剮,他們不曾拋棄我,不曾放棄我,用自己短暫的青春換來了我的生命!
我永世不忘他們死時的慘狀。
我要活著,和狗爭食算得了什么?吃發霉變質的剩飯算什么?
我要活著,我要殺回去,我要殺得那些罪魁禍首雞犬不留,血流飄杵。
我要背負著亡者的信念,讓敵人為罄竹難書的罪過浮出永世沉淪不得超生的代價。
苦心人,天不負,三千越甲可吞吳。”
游吹云說這話時,一股沖天殺氣如寒風平地起,感染了這里每一個人。
好似那些些仇恨,那些恥辱,都沉重的背負在了他們身上。
游吹云伸出手拍在栗木的肩膀上。
“他們死去,是為了讓我們代替他們做更有意義的事,我們絕不能辜負他們的意志,我們絕不能止步不前。
如果畏縮膽小退卻,不僅是烈士們死不瞑目,他們的那些家人也不會放過我們。
他們失去了李麻子,算不得什么。因為我也是他們的兒子,你栗木也是他們的兒子。
大家都是王寡婦的兒子,是全天下失去兒子的家庭的兒子。
因為我們是同袍!是戰友!是兄弟!
現在,我這個做兒子的要為捍衛家人而戰!
你們愿意為家人而戰嗎?”
游吹云的話如同重錘,深深地砸進每一個人心中。
栗木抹去眼淚,沉聲道:“死去的烈士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愿意為了家人而戰!”
“對,少俠說得對,我們做兒子的一定要保護家鄉,保護家人!”
“死戰!”
“死戰!”
游吹云扭過頭,從山頂往天下眺望,大吼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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