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凡事就怕認真二字。
張耀慶和王家駒干的那些破事，漏洞百出——沒辦法，躍升電子的規章制度和運作流程如此完善嚴謹，他們挖空心思想出來的招數，還是會留下了許多痕跡。
把出貨記錄和財務數據列出來，再把服務器的數據調出來，經偵大隊拿著它們一一查實，再跟收貨的客戶談談話，一切都明了。
才過去三個星期，劉平武就接到江嘉祥的電話，他是躍升電子的老板。
上午十點，劉平武如約來到躍升電子南鵬公司的辦公室。
這兩個星期，他請了事假，一邊等待事情的結果，一邊為下一步做準備。
再一次見到公司財務袁紅艷，她有些憔悴，臉色灰暗，但是精神抖擻。這次變故，她和上一世一樣，是少數沒有被牽連，反而被重用的人。
看到劉平武，袁紅艷露出淡淡的微笑：“泰格來了，羅尼（Ronnie）已經到了，在董事長室等你。”
辦公室里空蕩蕩的，剩下的三四個小嘍啰，目光呆滯。聽到腳步聲，就像受驚的麻雀，身子一正，啪啪-啪，裝模作樣地打起鍵盤來。
被帶到董事長室門口，袁紅艷敲了敲門。
“請進！”港味濃郁的普通話在屋內響起。
袁紅艷推開門，探進去半個身子，“羅尼，泰格到了。”
“快請進！”正在筆記本電腦上寫郵件的江嘉祥連忙站起身，迎了出來。
他個子瘦高，一米八多，上穿一件白色長袖襯衣，柔軟雪白，整潔得就跟剛剛穿上一樣。
下擺扎進黑色的西裝褲，系著一條金利來的皮帶。
皮鞋漆黑干凈。
“謝謝溫妮（Winnie）。”江嘉祥很客氣地向袁紅艷表示感謝，然后伸出手，有力地跟劉平武握手。
“很高興見到你，泰格！”
溫文儒雅的氣質，撲面而來。
袁紅艷退了出去，隨便把門帶上。
“請坐！”江嘉祥走到辦公桌對面，把座椅輕輕拉開。
“謝謝！”劉平武不客氣地坐下。
江嘉祥繞回到辦公桌里面，在大班椅上坐下，手指交叉，雙手支在桌面上。
“非常抱歉，泰格。埃里克和艾倫，他們將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還有被他們拉攏和收買的員工，都會被開除。我很慶幸，躍升電子有你這樣的員工，正直、勇敢，忠于職守。”
江嘉祥的普通話說得比埃里克和艾倫要差得多，每一個字都很吃力，有時候會停下來，想一想該用什么樣的字詞。
但他堅持說普通話。
劉平武靜靜地聽著。
都是些客套話，聽聽就好，反正自己在躍升待不下去的。
很簡單，自己是立了大功，如何犒賞？
升做經理？
自己入職才四五個月，根本沒有體現出價值來，江嘉祥怎么可能會拿出一個中層管理職位來犒賞自己？
躍升電子是港資私企，每一個員工都必須有自己的價值，每一份職位都要對得起它的薪水。
繼續留作員工？
同行和同事們會怎么看？會不會覺得躍升電子和江老板有功不賞？以后誰還會去用心地維護公司利益？
最好的辦法，給一筆錢，然后讓自己主動辭職。
而且這筆錢，也是封口費。
“埃里克和艾倫，為了掩蓋自己的丑行，居然要陷害你。我對此表示非常憤慨。公司會提供一筆獎金，作為你的獎勵，以及補償。”
劉平武突然問道：“羅尼，請問公司對埃里克和艾倫，如何處置？”
江嘉祥愣了一下，眼睛眨巴了幾下，等了幾秒鐘，又開口了。
“埃里克和艾倫，全部承認...事情，返還了全部的收益。他倆跟了我十來年，是躍升的老員工，幫了我很多，于心不忍。所以公司決定做內部處理，兩人主動辭職。好聚好散，也不枉我跟他倆賓主一場。”
劉平武連連點頭，“這樣挺好。內部處理好。這樣就把影響降到最低，也不會耽誤公司的上市了。”
江嘉祥的目光在劉平武臉上凝固了十幾秒，伸手端起旁邊的太空保溫杯，打開蓋子，一股濃郁的咖啡香氣飄了出來。
他輕輕地喝了幾口，一點聲音都沒有。
放下保溫杯，蓋上蓋子，江嘉祥抽出一張紙巾，搽了搽嘴巴，繼續和氣地問道：“泰格，將來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在躍升電子繼續做下去。”
江嘉祥微笑地點點頭，“為什么？”
“躍升電子給我的月工資是三千元，一年能出十三個月的糧，待遇非常優渥，我很滿意。我剛剛進入這一行，非常需要在躍升電子這樣的知名企業，好好鍛煉成長。”
“我計劃起碼要做五年。想必五年時間才會讓我成熟，在這個行業立足，才能規劃更以后的職業生涯。”
“泰格，謝謝你的坦誠。”江嘉祥點點頭，雙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兩個食指在不停地點碰。
沉默了大約一分鐘，江嘉祥開口了。
“五年時間太久了，你這么聰明，兩三年就學會了，肯定會青...做得更好。”
“兩三年太短了，根本學不到什么東西。我覺得五年時間剛剛好。”
看到江嘉祥又陷入了沉默，劉平武突然問了一句：“羅尼，你一早從南港趕過來的？”
“是的。”
“南港同事過來時，都會帶一兩份南港報紙。羅尼你有沒有帶？看完了能不能送給我看看？”
“我特別喜歡看南港的報紙，尤其是《財經日報》，里面對世界和亞洲經濟形勢的分析，還有南港股市的點評，非常犀利。”
江嘉祥嘴巴兩邊微微上翹，用一種很奇怪的神情看著劉平武。
不敢置信，忌憚，又或者是厭惡？
“泰格，你應該去從政啊。”江嘉祥突然感嘆了一句，“說話滴水不漏，下手又準又狠。”
“讓羅尼你見笑了，家里沒背景，干不了這一行。”
“好了，我不繞圈子了。”江嘉祥從抽屜里掏出一個計算器，啪啪地按起來。
“一月三千，一年十三個月，足足五年，加在一起就是3000x13x5，195000元。我覺得太多了。”
“在躍升電子做五年，是我對自己職業生涯最好的規劃，前途美好。要是突然被打斷，可能會蹉跎很多年，損失很大的。”
“泰格，你放心，我沒有錄音，這是我們一對一，非常私密的會談。”江嘉祥無可奈何地說道。
劉平武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必須對我自己負責，就像羅尼你必須對躍升電子負責一樣。責任，是我們無法擺脫的枷鎖。”
江嘉祥往大班椅后背上一靠，長嘆一口氣，終于說起粵語來了。
“埃里克和艾倫，這兩個撲街，眼睛真是瞎了，怎么會對你砌生豬肉。”
在額頭上使勁按了幾下，江嘉祥眼睛一睜，身子往前一傾，急切地說道，“泰格，十萬，十萬元怎么樣？”
劉平武無聲地拉過計算器，在上面按了一個數字，190000，推了回去。
“5000，泰格，我跟你談了這么久，才五千蚊？”
“大佬，五千蚊不少了，夠我在南港股市上買好幾手股票了。”劉平武用粵語答道。
江嘉祥側過身去，不想直面劉平武，右手卻指著他，一肚子怒火，卻又發不出來。
“你也是個撲街啊！”
劉平武起身伸手去拿那個計算器，江嘉祥一把按住，厲聲道：“就這個價，不準反悔！”
“好！”
“待會這筆錢會轉到你的工資卡。你的辭職報告呢？”
“我工資卡開通了短信提示服務。”
“好吧，我現在發郵件給財務，馬上處理。你個撲街，以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還繼續在這一行發展。做生不如做熟嘛。”
“你才入行四五個月，做什么熟了？趕緊改行吧，不要搶我們的飯吃了。我四十多歲，搞了二十年，才有這點家當。揾食艱難啊大佬，高抬貴手啊。”
江嘉祥寫完郵件，看著劉平武很誠懇地說道。
“你才是大佬，我不在這行揾食，會餓死的。”
“唉，我們這一行，以后冇啖好食。”江嘉祥看著劉平武，搖頭嘆氣，“大佬，看在我們賓主一場，以后手下留情，留條活路啊。”
劉平武笑了，“老細開玩笑啊。你不久就是港交所上市公司的董事局主席，一定會大展宏圖，財源滾滾。”
江嘉祥看著他，過了一會終于笑了，“謝謝你吉言。我也祝你在電子行業，一帆風順，大展宏圖！”
“謝謝老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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